墓地上的天,阴沉沉的。几缕灰色棉絮似的浮云轻悠悠地飘过。凉风在“咝咝”吹,吹斜了坟头上一撮撮的青嫩柔草,也吹凌乱了夏建华一头乌黑亮泽的短发。
孙少雪今天下葬了。在她棺木像在起重机的作用下缓缓放到墓穴时,夏建华的心被一种叫“不舍”的东西紧紧地勾住,心在剧烈的颤抖中被疯狂的撕扯。他心痛难忍,忍不住嚎啕大哭,涕泪俱下,一声声悲情的呼唤再也见不到了的心爱女孩的名字。
亮泽的短发。
许久许久之后,他的嗓子哑了,咳出了血丝,泪水也流干了,双眼在涩痛。他跪在墓穴边,样子痴呆,神情麻木,一边说着“雪儿走好……”一边抓起散发泥腥味的红土往棺材上洒,一把接着一把……………
而现在,他跪在高高隆起的坟墓前,静寂无声,往身前一个用大理石砌成的、雕刻了花纹的盆里——里面暗红的火舌摇摆——动作缓慢的扔冥币。每一次冥币扔下去,火焰就“嚯”的一下变大,照亮了光滑的墓碑,也照红了他那张泪迹斑驳的脸。冥币烧完,他从怀里掏出那张两人的婚纱照,呆呆地看了一下之后,才扔进火盆里。
这一切做完,夏建华并没有起来,而是继续跪着,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脑子里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建华……..”此时,从身后传来一个熟悉、显得有些苍老的声音。
他冷不防被吓着了,身子抖抖,站起来感到眩晕,定定神,一个回转,见到来人竟是老金。
“金爷,你怎么来了?!”他甚为惊讶。
老金手捧一束白菊花,慢慢走来,到了孙少雪墓前站住,放下花束,然后合掌、弯腰、低头,拜了两拜,再平静地回答说:“我代老陈来看看她。”
“老陈他…….”夏建华话问半截,心往下沉得快,也倍感压抑。
“判刑了,是无期。”老金目光一阵暗淡,叹了一口气,说,“下半辈子他就在监狱里过了。”
夏建华听到这消息,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整个人在发愣。
“建华,”老金沉默一下,又开了口,说:“兄弟们在等你回去一起开工……”说完神情异于以往,显得十分凝重。
可是,夏建华没有反应。
“建华……”老金以为他听不见,提高了声调。
夏建华依然没反应,似乎陷入了思考。
“建华,听见没?”老金第三次叫他,声音更大。
他这才反应过来,“嗯”了一声,但有些垂头丧气地回答,“金爷,对,对不起,我暂时不想干了……”低了低头。
“为什么?不是干得好好的吗?”老金有些惊讶。
“我,我想静几天……”夏建华说。
也难怪,孙少雪的死和马小花捐肾的事让他的心久久无法平静。
老金沉思了一下,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的事,我从老陈的口中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能理解。但这一次的活儿,你要是不干,以后就没机会了……”
“什么活儿?”夏建华问,虽然有些提不起兴趣。
“大活儿。去了你就知道。”老金回答得含糊,又说,“干了这一次,你就可以好几年不用做事,到时你要另谋啥出路,随你。”
夏建华这时想到上次老金给他的一包钱除了还清家里的债、盖了楼房、付孙少雪的手术费和给她建这个坟墓后,已所剩无几,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便开始犹豫了,慢慢想通了,觉得老金说得有道理。于是,他改变了主意,决定了说:“那好吧,家里那边我交待一下。”就要走。
“呵呵,这么想就对了,走,我送你!”老金脸露喜色。
于是,他坐上老金开来的小车,被载离开了。
而墓地上,孙少雪墓碑前的大理石盆在冒烟、里面在燃烧、渐渐熄灭、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