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点不礼貌，但我还是期期艾艾地问了一句：“蒋先生，蒋小山是一个只有20出头的年轻女子，你确定……是你女儿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小山本来就是我晚年才得的女儿。”
我点头，那这位结婚还真是晚，因为据我所知，蒋小山是家里的独生女，也就是说，蒋老头之前没有过孩子，只能说明他非常晚才结婚。
“张先生，不知道你跟小女是什么关系？”
我有点百感交集，说真心的，蒋小山是我第一次心动的女子，虽然因为她吃了恶果，从此不再是人类，使得我们的关系戛然而止，确切地说，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但是就算到了现在，提起来那也会让我的心里一阵战栗。
“我跟蒋小山是很好的朋友，过命的那种。”
蒋良平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作为男人，我这么说，他应该是有感觉的。
“小女，现在可好？”
蒋良平这么问的时候，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作为地府中人，原本就应该斩断尘缘了，一个连身体都没有了的鬼魂，惦记着生前的事，委实不应该。
可这只是他的角度，在我的角度来看，他有此一问，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我没有做任何的隐瞒，将蒋小山的故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小山……”蒋良平那白须都开始颤抖起来，人看起来更加衰老了。
看得出来，生前他是非常爱自己的女儿的，可没想到，死后第一次听到女儿的消息，居然是女儿吃了地狱恶果，遁入阴间了。
“蒋先生，我听说食用了冥树恶果，从此就了断因果，跳出了轮回……虽然从此不再是人类，但也许……”
我说不下去了，因为违心的话，我实在说不出来。
蒋良平说：“恶果如酷刑，食用了恶果之后进堕入了恶鬼道，从此不再有人类的感情……”
我说：“我还是有点没搞明白，你也算是跳出了轮回吧，你现在难道不是鬼道吗？”
蒋良平叹息道：“我现在的情况算是鬼修，虽然暂时跳出了轮回，不过，只要我愿意，还是可以重入轮回的。”
“那蒋小山呢？”
“恶鬼道是没有轮回的机会的，所以也不可能再重获人身，不仅不能重获人身，她也不算是鬼修，这辈子只能做一只恶鬼……从来没有一种酷刑，比这个更恶毒了。”
“就没有一点好处吗？”我问道。
“也有，那就是力量会越来越大，比起一般的鬼修，她要强大得多，而且吸收阴气的能力也要大得多，但是，她会忘却人间一切情缘，不但会忘掉你，也会忘掉我，忘掉一切，心中只有恶念……”
听到这里，我总算是明白恶果有多歹毒了。
就算有天大的能力，那又如何呢？只不过成为一个“恶”的符号罢了，没有自我意识，失去生前记忆，渐渐沦为一只纯粹的恶鬼。
在我弄明白这个情况之后，我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世上一切都有原因，那恶果存在的理由是什么呢？延续纯粹的恶吗？
恶果虽然不多，但是地府存在这么多年了，那也不会太少吧，这些恶果，造就了多少纯粹的恶鬼呢？
这些恶鬼，他们的结局是什么？
我突然问道：“蒋先生，地府真有阎罗和地藏王吗？”
蒋良平点了点头：“确实存在，只不过，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神奇，阎罗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官职罢了。至于地藏王，那才是真正的奇迹，只是他所宣讲的佛法，并不被大家认同，所以地狱永远不会空，他也永远成不了佛。”
我笑：“佛只是一种说法罢了，地藏王菩萨，已经是佛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
我问：“那这些纯粹的恶鬼，他们最后的去处是哪里？”
蒋良平愣了愣，说：“我也不知道，我想，关于这一点，就连阎罗王也是不知道的。”
“为什么？”
“因为恶鬼道在地府是很强大的存在，他们的能力，是远超阎罗王的。”
蒋良平的这个说法倒是让我吃了一惊，没想到吃了恶果之后，鬼会变得这么强大。
“可是这不合道理啊，阎罗王是地府的暴力机关，如果还有比他强得多的力量，那他又怎么统摄地府呢？”
蒋良平叹了一口气：“地府比你想象的复杂多了，这个地方，并不是封闭的，经常会有一些超级力量入侵，实际上，地府就像是一个狩猎场，阎罗王不是地府的最高统治者……如果恶鬼有正常的思维，比阎罗王的地位要高得多。”
我听着，觉得特别新鲜，许多知识我都需要重新来消化。
“那地府的最高权力机关是什么呢？”
“轮回司的人，地府最神圣的地方就是轮回司。”
“轮回司？那里面有些什么牛人？”
蒋良平抓耳搔腮：“因为我也不曾去，所以我也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一点，无论多么厉害的鬼怪，都无法撼动轮回司。”
“那里面可能有一个特别厉害的法阵？”我猜道。
“我真不知道，但是那是所有鬼魂都害怕的地方，到了那里，就算是阎罗王这样的存在，都跟蝼蚁一样。就算是地藏王菩萨，也只能对其朝圣。”
我诧异：“真没想到，轮回司才是地府最牛的存在啊，有谁见过轮回司的职工吗？”
“没有，但是作为鬼魂，只要你意愿中有轮回的想法，就可以过三生石，去轮回司。”
“三生石真的存在？”
“我不知道，但是有个地方，就叫三生石，过了那个地方，就可以进入轮回司。当然，恶鬼是去不得的，去了就会化为灰烬！”
说到这里，蒋良平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估计是想起了蒋小山的遭遇。
“蒋先生，你也不要太过悲哀了，各人都有各人的命运，之前，我总觉得是我害了蒋小山，可是现在我想，我如果太过自责的话，那不仅害了她，也害了自己。逝者已去，生者还要人间炼狱，所以，各自过好自己，才是正当。”
我这话虽然说得有点残酷，却是事实。
蒋良平大约也能理解，但凡有一点希望，我肯定不会放弃蒋小山，可事实是，食用了恶果的人类，再也没有了回头路可走了，这不是执念能够改变的东西。
不过，我还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说：“蒋先生，你在地府，也许……可能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你会遇上蒋小山，或者听说她的事，如果有什么变数，还希望你告诉我听。”
蒋良平听了，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估计他觉得这事实在太渺茫了。
我说：“没什么，大衍五十，其用四十九，总有一线生机的，我们在面对现实的同时，总还要保留一点希望啊。蒋先生，我们留一个联系方式吧。”
蒋良平点了点头，给了我一个纸鹤，同样的纸鹤，我也见蒋小山叠过。
“你收着这只纸鹤，如果我要找你，它会给我指引方向。”
我点了点头，毫不迟疑地收在了怀里。
末了，我指着那车说：“蒋先生，你将鬼域布置在车里，真是殊胜啊，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蒋良平谦虚地说：“哪里，只不过小老儿能力有限，不能布置大范围的域，所以才有此因陋就简的做法，让你见笑了。”
“你太谦虚了，以你的高龄，还有这种想象力，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蒋良平原本准备告辞离开，但是又回头看了看别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说：“蒋先生，有话尽管说，在我这，你没必要客气。”
说：“在别墅里的那个男子是谁？他一直都在窗帘后窥探我。”
我笑道：“那是我的朋友，吕启明，他跟你蓝山蒋家人有点渊源。”
“吕启明？”蒋良平似乎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我能见见此人吗？”
“那我得征询他的意见。”
蒋良平点了点头。
于是我转头向别墅那边大声喊道：“吕大哥，蒋先生想见见你，可以不？”
“我可不是他想见的人。”吕启明的声音悠悠传来，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的。
当时我就肯定，这吕启明跟蒋良平绝对是认识的。
听了吕启明的话，蒋良平的脸色一变，然后颤声问道：“你是吕启明？你姓吕？”
“没错。”
“你是蒋启明？”
“不好意思，我父亲姓吕，不姓蒋，所以，我怎么可能姓蒋呢，姓蒋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你之前，不是跟你母亲姓的吗？”
吕启明嘿嘿一笑：“那时候我还小，我没得选，现在我这一把年纪，自然可以做自己的主了。”
蒋良平突然说：“虽然你离开的时候年龄小，但是我相信，你应该知道我是谁的吧？”
“自然记得，很奇怪，小时候的记忆，不但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被消磨，反而变得历久弥新了，这算怎么回事呢？可能是因为越是痛苦的事，越难以忘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