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走向夜游神。
白夜光放开了夜游神,跟我站到了一起。
说起来,我们这两对,都是真爱,只不过同人不同命。
当我们相爱的时候,体会到真爱的滋味,我是真心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但很可惜,真爱难求,更加难守。
像夜游神和秀儿这一对,更是被上意妒忌,为天地不容。
他们四目相对,柔情蜜意,良久都不说话。
暌违已久的相遇,百感交集。
我看着,不觉得肉麻,却觉得凄凉,无限凄凉。
秀儿说:“萧郎,我以后还住在你的心里,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但是,我就不能再出来跟你相见了。”
夜游神点头:“我知道,我明白。”
我意外他为什么不多问一个为什么。
秀儿说:“萧郎,让我再看看你,好好看看你。”
夜游神微笑着站在原地,他的脸温情满溢,我实在想不明白,同一个人,对秀儿这么温柔,对周琪儿却做出那么可怕的事。
“下一次,你可不许再做傻事了。”
“我不会……”
“不,我知道你会的,你会想见到我,就像我想见到你一样,那是抓心挠肺的感觉,那是深入骨头的渴望,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做傻事的。”
“我不会……”夜游神嗓音有些潮湿。
“我不信,如果有一天,你为了见我,将自己的心掏出来,那可怎么办?”
“我……”
“所以,我今天一定要告诉你,我的魂魄,非常薄弱,这一次更是受了很重的伤,如果下一次再现身,那就灰飞烟灭了。”
“秀儿。”
“萧郎,你别打断我,你听我说,我再回到你的心里,以后我的声音会更小,更多的时候都在沉睡中,那个时候,你不要怀疑我不在了,我一定在的,只是我没法子再跟你像今天这样见面而已,你一定要相信我在,知道吗?”
“秀儿,我知道了。虽然这样,我也很满足了。”
“萧郎,萧郎,让我再看看你……”
我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们两人相看凝噎,在他们的头顶,月亮皎洁,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血芒已然悄悄褪去……
“走吧,小夜。”
白夜光转过身子,牵了我的手。
我们向前走去,心思沉重,手却牵得很紧。
到别墅门口,白夜光说:“二郎,我想忘掉枯萎这个技能。”
我听了,会意一笑。
我理解她的心思,这个世界如此美丽,枯萎这个技能,显得太恶毒了。
“妞,别太在意了,随缘而行,随心而动。”
白夜光没做声,只是依偎在我的怀里,我们两个看着那月亮,有点不想进屋了。
人说情深不寿,以前我没领会到中间的意思,经过这一次,我算是明白了。
同时我还依稀觉得,对于修仙者而言,看破红尘,放弃情缘,可能是修行路上的一件极其艰难的事儿。
夜游神是神族,而且又活了千年,可是在情字上却一点都没法放开,岁月无论怎么蹉跎,他的心中,只有秀儿。
修仙就要斩断情缘,我不知道这个规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在我们东方文化中,这已经是一个根深蒂固的认知了。
可人如果心中无情,那人生对他,又有何意?
哪怕是存世万年,也不过是一个孤独的行者,只是一个符号,没有任何内涵的符号,永远没有人证明你存在过。
我们没有进屋,坐在台阶上,各自想着心事,直到旭日东升……
杨芷开门见到我们两个,立刻就惊叫起来:
“喂喂,你们两个啥意思?好好的卧室不进去,偏要在外面野战?还真是挺会浪漫的啊。”
“对了,那缺根筋的孩子呢?哪里去了?被你们弄丢了吗?”
我怕她继续唠叨,告诉她说:“余彩音应该会在近几天苏醒,记得每天将她擦洗干净。”
杨芷扁嘴说:“你说啥呢?难道你觉得我擦洗得不干净?你要不放心,你自己去擦洗。”
这话说的,那不是欠揍吗?
果然,白夜光眼中已经泛起了凶光。
这妞,说什么放弃枯萎技能,一看就是冲动之言。
我对周滨提了一个要求,让那扎纸人将余彩音的地魂送回来。
我一直在等扎纸人。
不为余彩音,就为扎纸人本尊。
因为我想知道,他跟蓝山蒋家有没有关系。
那么高超的手艺,除了蓝山蒋家,还能有谁呢?
想了想,我打了个电话给吕启明,告诉他,我想他了。
吕启明是个闲云野鹤一样的人,听我这么说,就过来了。
白夜光亲自给他泡茶,让他受宠若惊,因为在他的凡人眼里,白夜光烨然若神人,怎么能做泡茶这种活呢?
甚至,他都觉得白夜光不该给我做女朋友,那么好的气质,怎么能做我的女朋友呢。
我就次奥了,这家伙,就是一个二百五。
能做我的女朋友,泡茶做饭,还能有如此顶尖的气质,那才是真正的强。
我们聊了很多事,杨芷好像对大叔也感兴趣,想要对吕启明发动夏末攻势。
可惜的是,吕启明是个很洁身自好的人,她宁愿爱一个农妇,也不要爱一个浑身浪劲的女子,特别是,他对自以为高贵的女子完全没有好感。
碰了钉子的杨芷,一边骂着臭男人不识抬举,一边捧着手机摇一摇去了。
还别说,这里是别墅区,摇一摇很容易摇到身份地位差不多的男子,也算是一个省力的办法。
但我觉得杨芷属于见面死的那种,不是因为颜值,而是因为热情,她那如火如荼,没几个男人能够顶得住啊。
吕启明跟我在客厅里聊天、喝茶,然后又在外面的花圃里散步,一直到夜幕降临,我也不放他走。
他若有所思地说:“兄弟,你留着我,是有事?”
“是有点,今天夜里,应该有一个地府里的朋友会来。”
“哦?是城隍吗?”
“不是,城隍的使者,我想,他在黑桑城的地位挺高的,城隍也挺倚重他,应该是一鬼之下,万鬼之上的那种超然地位。”
吕启明笑了笑:“是吗?”
“而且他生前是扎纸人。”
吕启明听了,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凝固了。
“那我先告退吧,恕我不能奉陪了。”
“不行!”我说,“叫你来,就是想请你帮我鉴别一下,是不是蓝山蒋家的人,我懒得跟人打哑谜。”
“我正好……不想见到蒋家的人。”
“别在意,你就跟我呆着,不需要说话,蒋家的先人而已,你又不一定认识。而且,就算认识,你也可以装作不认识。你只需要在事后跟我说说就好。”
吕启明还想推辞。
我说:“得了,到时候你别出面,我跟他去外面谈,你在窗帘后面瞧一眼就可以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吕启明很无奈,出于我的面子,他只能勉为其难地留了下来。
半夜过后,终于来了。
我迎出了门,一切按照既定的计划进行着。
那车,就是我之前坐进去的那辆。
车停了下来,下来了一人。
那人很年轻,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跟我应该是同龄人。
他很礼貌地颔首:“请问,您是张千一先生吗?”
“是我。”
“这是周先生给您的东西,请您收下。”
说着,他给了一个玉瓶,我看着有点眼熟,应该是夜游神丢过去的那个。
我猜,余彩音的地魂应该在里面。
我接了过来,那人跟我告辞,然后转身准备上车。
我突然出手,抓住他的肩头,使劲一扯:
“滋啦——”
那人的衣服被我撕下了一大块!
哦,不!是他整个人被我撕成了两片!
我没看错,这人是纸扎的。
我冲着车里面说:“城隍很没诚意啊,我要的是扎纸人,没想到居然给我送一个纸人来,这是瞧不起我啊。”
这话说完之后,我就定定地望着那车。
车没开走,车门也没关。
没多久,从车里钻出来了一个老头,看起来须发尽白,那神情之间,我却看着有几分面熟,好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可是我又能很肯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他,难道说,我在前世跟他认识吗?
那老头出来之后,对我作揖道:“见过张先生,老朽受城隍所托,给您送来余彩音的地魂,刚刚之事,还望见谅。”
我笑了笑:“老先生看起来有几分面熟,敢问,我们在哪见过吗?”
那老头一愣,旋即摇头:“没有,老朽敢肯定,我们从未见过。”
“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这个……俗世之名,不值一提,何况老朽已死,只剩一残魂苟存于地府……”
“请问,你可认识蒋小山?”
老头身子一颤,这已经是答案了。
“你说蒋小山,可是蓝山人氏?”老头半天才问出了这么一句。
我点头。
难道这老头是蒋小山的爷爷吗?不然的话,她反应怎么这么大呢。
“老朽蒋良平,蓝山人氏,蒋小山是我的女儿。”
女儿?听到这个答案,我心里不由诧异。
这老头满头白须的样子,说明死的时候已经很老了,七八十岁,那是最起码的,可是蒋小山才20出头,难道这老头是晚年得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