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8点，森林老年兴趣培训学校，四楼的会议室内。
方佑安坐在其中无助地看向手表，眼看就快到九点了，但办公室内还是没有其他人来。这让他不由得怀疑起自己，难道自己在群里定的，不是八点开会吗？
这沈阳的工作氛围也太自由了。
终于，在方佑安刚想起身叫人时，“吱呀吱呀”的声音传来。
一支机械手臂将门推开，随后一个圆筒形状的机器人走进了会议室。
方佑安惊诧地看着面前这个机器人缓缓走到桌子的另一端站定，他猛然想起了员工墙上的照片——这大概就是学校的水电工商陆。
“狗李无违又骗我！没想到我居然是第一个来的。”
蠢萌的机器人发出的少女声音，让方佑安觉得诡异极了，“这么先进？AI的说话思路也太像真人了吧……”
“白痴！”机器人一边挥舞着铁拳，一边吐槽。
“骂人也很像真人。”方佑安好奇地围着机器人转来转去，刚要动手去摸机器人。
机器人猛地向后退一步，尖叫道：“别动！男女授受不亲。”
“机器人还设置了性别？”方佑安思索半晌，小声嘟囔：“该不会木知礼的钱，都用来打造这个机器人了吧。”
这机器人的背后当然是由真人所操控的——真正的少女商陆。
她正透过摄像头，看到方佑安对机器人满眼好奇。
她挑唇狡黠一笑，忽地玩心四起，“这个呆校长，真没见过世面。”
商陆起身将窗户稍嵌开一点缝隙，她的房间很黑，只有电脑显示屏微弱的亮光正在一闪一闪跳动。但房间布置与漆黑阴沉的氛围却截然不同。屋子里的各处都被打扫的十分干净整洁。门边摆放着一个可移动的衣架，衣架上挂着一水儿黑色带帽卫衣。
电脑桌上的布置也井然有序，三台显示屏并排而坐。两套机械键盘摆在下方，左边是按照生产日期排放好的罐装可乐，右边摆放着一个盒子，里面装着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巧克力。
商陆蹲坐在电竞椅上，整个人缩成一团，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
机器人换了一种卖萌的语气，连冰冷的机械音都染上了一丝可爱：“语音口令——木知礼，输入正确。主人，请尽情吩咐二号。”
“你叫二号？那你都能干什么？”方佑安意料地迅速接受了机器人前后不一的转变，双眼放光地看着二号问。
“二号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不过更多模式需要输入密码开启，主人请按照二号的指示，摆出动作哦。”二号说着冲方佑安伸手，用小铁拳放在眼睛边，似乎在卖萌。
等到付瑶和李无违走进会议室时……见到的就是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方佑安按照二号的指示，不停的扭动着身体，差点把自己扭成一个麻花。而边上的机器人二号，则是不停的鼓励，下达着命令，两个人玩的都很开心。
“我去，这是机器人驯服人类第一天？这也太赛博朋克了，哈哈哈。”李无违拍着方佑安的肩膀，一边捧腹大笑一边开口。
付瑶穿着睡衣、肩膀上披着一件大衣，看着方佑安笑着说：“这小方身体挺宣乎（软）呀，这种高难度动作都能摆出来。”
方佑安被调侃得满脸通红，暗自懊悔：“这下可丢死人了，自己怎么就这么幼稚。”
他慌张又尴尬地起身，结果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幸好身后有一只手及时拽着他的衣服将他转了个圈，稳稳地站在地上。
方佑安站稳脚跟，这才看清面前的人。
是念一。
她穿着一身毛茸茸的卡皮巴拉睡衣，头上裹着浴帽，叼着根棒棒糖，随意地拉开凳子坐下。
“念一，我送你的睡衣好看吧！你简直就是卡皮巴拉本拉，适配度满分。”商陆欢快的声音，从机器人的方向传来。
“机器人还会送衣服？不对，那她花的钱从哪儿来的呀？”方佑安看着付瑶与李无违笑作一团的样子，心里明白自己大概又犯傻了，连忙求助地看向念一。
“这机器人背后是商陆在操控，是活的人类。不过，商陆她紫外线过敏，平日里除了下半夜去喂狗，基本不会离开屋子，都靠自己制作的机器人二号和我们交流。”念一将棒棒糖咬碎，耐心解释着。
至此，方佑安总算在清醒的时候，和老年学校的所有员工，都打了个照面。
方佑安弄清楚事情原委后，看着众人落座，也终于说出了今天开会的重点内容。
“我决定要当好这个老年学校的校长，所以把大家都召集来，是想问问大家对学校后续的发展怎么看，怎么再招收一些新的学生，让学校发展的更好。”
“发展的更好？”李无违瞥了方佑安一眼，“我说方校长，你现在就想这个，是不是多余了？你能把这个校长顺利当下去就阿弥陀佛吧。”
“今天听了各位大爷大妈的话，我觉得这老年学校还是很有市场的，要是能再招收点老人，对我们学校也是好事……”方佑安的话没说完，就被李无违出声打断。
“方校长，你是老木的外甥，实在亲戚。老木点名要你来当校长，这咱们都没意见，但你这一上来，啥玩意都不了解，还没学会走呢就要跑，也不怕给自己抻着。”
李无违一针见血的指出方佑安的问题，让方佑安一时语塞。但碍于面子，方佑安也无法直接告诉众人，自己着急招生，是为了赶紧赚钱还债。
他只能开口辩解道：“我也是想着，如果有更多的学生，那学校就可以有更多的收入，毕竟学校也需要钱来运营。有了更多的收入可以把学校的环境重新建设一下，门口的铁门都坏了，还有晚上的时候字儿也不亮了。学校也不是公益事业，要是赔钱太多，连你们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怎么办？”
方佑安眼神转得飞快，一反常态地一口气说完话后，扭头和念一探究的眼神对上视线。他心虚地连忙拿起桌上的水瓶，趁着水瓶抬起的空隙，躲在后面观察着众人的表情。
“我们也没跟你要钱，你着哪儿门子急？”李无违语气不善地开口。
“我……我也是为了你们好，我想着……”
李无违摆了摆手，直接阻止了方佑安的话，语气里满是不屑：“你知道老木把这学校建设成现在这样，用了多长时间吗？你啥玩意都不懂，让人一捧就觉得自己行了？连那些老人在那演戏都看不出来，还在这舔个脸（厚脸皮）要招生？”
“李无违。”念一听李无违过分直白生硬，赶忙出声制止。
李无违的话，让方佑安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自信心瞬间崩塌。
方佑安只能小声解释：“我也想让学校变得更好。”
“拉倒吧，你别毁了老木好容易建立的口碑就行了。”李无违毫不客气。
付瑶见方佑安被打击得垂头丧气，开口缓和道：“小方，无违这孩子不是那意思，他知道你是为了学校好。只是说话直白了一些，不是故意针对你。不过呀，你确实有点着急了。你就说白天那事儿，你啥都不知道就帮腔，得亏我看着呢，不然这咸菜拿回去吃完，二老再犯病了怎么办？”
付瑶态度温和又言辞恳切，让方佑安下意识反躬自省。
见方佑安表情有所缓和，付瑶又谆谆告诫道：“咱们虽然是靠学生赚钱，但你也得了解学生对不？何况我们这学生都是老年人，要注意的事儿就更多了。你要当好校长，首先得了解好每一个老人，才能让大家在这学校开心，招生都是后话。”
“我看他是……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的，反正他就是不想按照老木的方向走，根本不尊重老木。就想彰显他校长的身份。”李无违不满道。
“不是，我……我是今天逛了一天，也看见了一些问题，就想着和大家一起研究一下……”方佑安的眼神瞟向机器人二号，像找到了救命稻草，又开口辩解：“就像商陆这个机器人，如果把老人吓到怎么办？要是有新学员来了，看见这机器人，肯定也会觉得很奇怪的。”
商陆见方佑安的矛头指向自己，连忙回击道：“跟我的机器人有什么关系？你搞事情也别拿我当借口。再说，我们跟老人可比你熟多了，甚至老人们每次的体检报告我都能随时翻出来。木知礼在的时候，那些老人刚来，也没觉得机器人奇怪，怎么就你觉得奇怪了？”
方佑安见商陆反应激烈连忙道歉：“不是觉得你和二号奇怪，只是觉得跟大家有些不一样。毕竟学校外表看起来很普通，甚至有点破。但突然冒出来这么个高新科技，就让人觉得有点诧异。”
“那按照你这么说，跟大家一样就好了？像你一样上班当社畜，然后被公司老板打压，被同事欺负抢功，最后悲惨离职就好了？”商陆调出了方佑安曾经上班时期发的微博，里面充斥着对公司的不满和对现实的无力。
“你在北京混了这么多年，一事无成一塌糊涂，最后只能灰溜溜的回来，继承老木辛苦创下的江山，不说感恩戴德算了，第一件事儿居然就是要让我们听你的改革？你该不会真以为当了这个校长，我们就都得听你的吧？”
互联网果然没有秘密，方佑安没想到自己的过去，就这么被商陆暴露了出来，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李无违起身撂下一句狠话。
“方校长，你要是能待呢，就在这老老实实呆着，这校长的位置你能多坐一会儿。要是还想改革老木留下的东西，那这校长你也不用当了。反正咱们这儿有你没你都一样。”
方佑安看着众人同仇敌忾的样子，感觉自己被深深的排斥在外。但偏偏他们说的又很对，自己没有办法反驳。虽然他心里是着急赚钱，但也是真心想要让学校更好，不是要抹去木知礼的痕迹。
木知礼毕竟是自己的小舅舅。
方佑安看见几人都离开，心里难过极了，全是一言难尽、无法与众人言说的苦楚。
方校长的第一次员工会议，就这样在不欢而散中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