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我没有一点食欲。
“表哥,晚上就要回去了,我的运费呢?”下午大表哥回来的时候,我有些恼怒。没到迫不得已我要钱的意愿不会这么强烈。
“找你小表嫂。”憨厚的大表哥惜字如金,那字如石头一般,压得我喘息失声。
下午打包好行李后,我坐在房间里苦等小表嫂回来。等啊等太阳落山了,等啊等心跳得如擂鼓一样猛烈起来,等啊等浓密的夜色将一切淹没了。其实,我早该想到会经历一番要账之苦,因为每到年关表哥公司的经济状况就异常糟糕,只是前两年我身上的穷酸味还不是这般浓稠稍微掩饰还能盖得住,虽然对要账也不抱太大希望,但起码还留有应对的余地,所以每次无功而返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午夜出发前,小表嫂姗姗来迟。寒风将她的脸吹得红通通的,一时让我想到她第一次来我家的样子,但此一时彼一时,我们的身份互换了,可我却没有一点收债的喜悦。她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账本,手指笨拙地翻开,眼睛快速地游移起来,对那个棘手的数字凝视了片刻后说:“飞飞,先拿三千给你,到家再给你些。”
我明知这是几年来她对我说了不下十遍的谎话,却只能无奈客套:“有多少就拿多少吧。”
凌晨一点左右,大表哥发动了货车的引擎,车灯终于照亮了回家的路。驾驶室狭窄陈旧,漂浮着一股机油味,里面坐着大表哥两夫妇欢欢和我。大表嫂在丹竹头社区里的一家电子厂上班。平时她几乎不来16栋,究其原因无外乎是对公司的怪状不忍卒闻。几个表嫂里,大表嫂算是最强势的。十多年前,父亲和大表哥合作出现问题的时候,在二舅家的饭桌上,她没少对父亲横加指责、冷嘲热讽,父亲碍于情面只能默不作声,还好心明眼亮的舅舅审时度势总能果断化解尴尬。合作破裂后,年后去二舅家拜年无疑是一件头疼的事,那房梁下的氛围甚为尴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厚重的伪装,大表嫂那僵硬呆板的笑容更是让我不寒而栗。
大表哥两夫妇还生有一个女儿,在上海工作。相比于独立自强的两母女,大表哥两父子就有些软弱了。这也是为什么大表嫂要在车上唠叨整晚的原因。因为要接大表哥的手,我躺在卧铺养精蓄锐,每每要睡着时,大表嫂那尖厉的声音就会将我惊醒:
“你不就在公司做牛做马么?每年回家都两手空空!”
还没等我理清思路大表哥何以成为牛马时,她又急偏过头,歪着脖子,对她身旁的欢欢怒叱:“你这样下去莫怕要背着布袋去乞讨……”
怒不可遏的大表嫂对着大表哥两父子肆意发泄着心中的幽怨与不满。我虽躺着全身却犹如火烧,原因无非是发现自己也有作死的迹象。这次回家无疑最为落魄:口袋干瘪,形单影只,转型凝滞。倘若父母知道我在外面不务正业,他们的担忧只怕比大表嫂更严重。
路上太堵,到家已是下午五点。吃过晚饭,我就上床睡觉了。那一晚相安无事,平静而过。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回横路村帮忙去了:村里一家人嫁女。早饭后不久,一表姐的姑妈又来到我家。这两三年她为我的个人问题操心不少,只是我始终不怎么配合。
“回来啦。”她依然那样热心地问候我。
“嗯”
打完招呼,姑婆转过热情洋溢的脸对母亲说:“长岭上有个不错的女孩。”
“我在谈,”我搬出了应对策略,“带我弟去看吧。”
“我也在谈。”弟弟也学会了这招,只是他的表演太过拙劣,他常年跟母亲在一起有谈没谈还能瞒过她,他这般生搬硬套自然把我拉下了水。
“你就会胡说!”母亲一边严厉地呵斥我,一边满脸歉疚地安抚姑婆,“别信他。”
“跟我去看看吧,”姑婆像是得到了某种认可,快速地转过脸来,“那女孩的父母知道你在开车,很满意。”
在我的印象中,姑婆老实厚道,她的话可信度极高,不像那些财迷心窍的媒婆大抵上是将人往火坑里拐,可我却没有丝毫迈步的意愿。不久,我借故有事去了一朋友家。
晚饭后,我和第弟坐在客厅里研究新买的平板电脑。母亲在厨房洗碗。不久,父亲醉醺醺地回来了。父亲酒后就话多,分分秒秒给我上政治课,不过这次他向我倾倒的是他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