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胸膛,那人一袭粗麻囚衣,一双手被铁链锁着,浑身散发着温柔消沉的气息,让她一霎那恍惚。
她惊异地抬头,凤兮云目光潋滟而热切,脸色柔和,声音和缓地说道:“你还是来送我了,还为了我受了伤,我知道你不是狠心的人。”
利落地从他怀里起身,不顾身上的痛,简单地包扎完,鱼秋婳仰起头对上他那灼灼目光,好笑道:“我只是想教训一下恶人罢了,你别自作多情。”
凤兮云却温柔地笑道:“可是你还是来送我了。”
鱼秋婳轻笑道:“你到底是帮我杀了韩寂夜,才沦落至此,我怎么也该说声谢谢吧。”
虽然知道从她的口中听不到想听的话,凤兮云还是掩下一抹暗淡,贪恋地看着她,想要深深记在脑子里。
“凤兮云,如果没有万叔去破坏你的婚礼,你是不是就跟小颜成了亲?”鱼秋婳忽然问道。
凤兮云眼中的亮光一点一点暗去,神色也变得愧疚难当,还是低低地回答一声:“是。”
鱼秋婳笑了,眼眶中飘飞的泪花又被她生生收回去了,做出不在意的神情来:“所以啊,你应该用一场婚礼去弥补小颜,她为你吃尽了苦头。你们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而我们没有。”
隔着几条人命,这是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既然已经作出了决定,就不能犹疑,明知不可为,何苦非要逆天而为,伤了自己,也连累了别人。
凤兮云深深地望着她,喑哑着嗓音苦笑问:“将我推给她,你真的甘愿?”
鱼秋婳冷笑一声,好笑地看着他那渐渐苍白的脸:“当初选她的难道不是你?”
凤兮云的身子摇晃了一下,鱼秋婳的话狠狠刺痛了他,脸色变得苍白,神情孤独而落寞,低低地说道:“我会去弥补她,用我的方式。对你,我知道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你无论如何对我,我都绝无怨言。我知道你的心里是有我的,我也会想到办法解决。”
能有什么办法,如果罔顾人伦,跟仇人相爱结合,那她根本不配为人,不仅受到天下人的责骂,连她自己都会对自己不齿。
鱼秋婳苦涩一笑,望着络绎不绝地过往路人,幽幽说道:“过去我是爱过你,哪怕为你去死也甘愿。可我现在不想再跟你在一起了,从此天涯陌路,再不相见。你说我心里还有你,是你误会了。方才的事只是我想教训一下坏人而已,伤了我自己,也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无关。”
凤兮云好看的容颜染上了浓浓的哀伤,深深地看着鱼秋婳,声音低沉而沉痛:“你彻底想将我排除在你的世界之外,对吗?”
“......”鱼秋婳没有言语。她何尝不羡慕小颜,还能有再来的机会。而他们之间隔着太多的人命,已经无法弥补。
她也恨过凤兮云,过去为何对她那么狠,为什么不能念在她付出的真心对她的家人有稍许的迟疑。以他的智谋,完全可以让她的家人免于死亡。
现在,她不恨他了。即使他曾经让她那般绝望过,即使他百般弥补,将她从地狱中救了出来,对她有了真心,她也打算全部放下,所有的一切都终将过去,变成回忆。
她会做到,哪怕如剜心一般痛,鲜血淋漓。
良久,她方听到自己的声音道:“是我主张将你流放,你不恨我?”
凤兮云惨淡一笑,摇摇头,掷地有声道:“不恨。”
雨丝绵密,温柔地打湿了衣衫。空中阴沉得不见一丝阳光,凉爽却带着几分压抑。
鱼秋婳望着天,突然淡然笑了起来,故作轻松道:“那我不会愧疚了。凤兮云,我们两清了。今后多保重。而我有那么多士子的拥戴,韩佑宜自然不会再为难我,会过得很好。”
凤兮云不舍地看着她,轻声说道:“那就好。”
差役开始催促:“该上路了。”他们两个转过凤兮云的身子。
凤兮云回头不舍地最后看一眼鱼秋婳,朝着大路前方走去。
鱼秋婳脸上的笑容霎那僵住。以他那嬴弱不堪的身体,能撑多久。就此离开后,今生今世就再也不会见面,从此天涯海角,天各一方。
久久站在那里,目送他们,直到他们越走越远,直至淹没在过往的商队中,再也不见。
回过身,鱼秋婳这才擦了擦满脸水渍。
哪怕心已成空,她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所有的一切尘埃落定,云收雨散后,将会是新的开始。
不远处的白呈易发出长长一声谓叹:“本以为将凤家的产业还给他,他就能设法留下来。没有想到他还是走了,我还得替他照管。”
他扭头看向鱼秋婳,似笑非笑地问:“婳儿,你说是不是?”
鱼秋婳面无表情地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呈易这才收敛起笑容,表情变得肃穆沉重:“婳儿,你可真狠心啊!”
鱼秋婳嗤笑出声,这话不光李寡妇说过,丹青说过,就连韩佑宜也说过。而她自己也时常反省自己。可是只要一回忆起她沦为药人时的情景,心肠便不由得冷硬起来。
比起他,她做的远没有他那般狠绝。
就这么放开他,也是她下了狠心才做出的,没有人知道会有多痛,毕竟他是她第一个真心爱慕之人,是付出了全部的。
每每揣测他的心,得到的答案无非是在心底再插上一刀,如今早已千疮百孔遍体鳞伤,不狠心,如何活得下去。
笑容过后,鱼秋婳讥讽道:“哥哥,是不是他杀的人与你无关,你便可以这么轻松说话?”
白呈易走近,正色地问:“你真的不会后悔?能得到他的心真的不容易,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一个人犯了错是可以有改正的机会,就连那些杀人囚犯遇到大赦,也是能够放回的。”
“别说了。”鱼秋婳沉重地说道,垂下眼帘,努力掩住内心的情绪。
可白呈易不想这么罢休,似乎没有发现鱼秋婳的异常,继续说道:“连韩佑宜,他是仇人之子,你都能嫁,为何不给他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