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孩究竟想搞什么？她分明一点事都没有，却借着这理由发挥。她真以为我那么好欺负啊，什么送到卧室去，简直把我当仆人……信不信我直接把她赶出去？
周凡吉捧着那盘自一大堆残羹剩饭中好不容易寻出来的食物，慢吞吞回到卧室门口。
不过，话说回来，究竟可能是我撞了她，又是我自己说的。真强行把她赶出去，那还是自己理亏……再说现在也实在是太早了，让她一个人出去不安全，还是等天亮之后再说吧。天亮之后，我一定想办法请她回家。
夏芙明抱膝坐在床上，盯着摆在床头灯光中的金鱼草，呆呆发愣。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事，眉头皱得紧紧的。忽然听到周凡吉推门进来，她转过头，勉强一笑。
“辛苦你了。”夏芙明接过他手里的托盘。那是一杯速食的羹汤，一份鱼肉三明治，一眼便知道是仓促间拼凑出来的。然而夏芙明实在是饿了，并没有心思去挑剔那么多。撕了一片三明治塞进嘴里，边吃边问，“喂，这里是你一个人住？这房子还挺大的。”
“这个……”周凡吉差一点又要说实话，幸好临时忍住，改口说，“不是的，我这里另有一个人同居……是个女孩子。”
“我不信。”夏芙明摇头，“门口连一双女性的鞋都没有，怎么会有女孩子住在这里？”
“那是因为……她喜欢穿男式的鞋子。”周凡吉干咳一下掩饰尴尬，“门口的鞋子有一部分是她的。”
“那，她的脚跟你的一样大？穿一样的鞋号？”夏芙明作势探身，看看他的双脚，啧啧两声，“那得是多大脚的姑娘啊？怪不得她喜欢穿男鞋，只怕所有女式鞋她都穿不上。”说完，她又抬起头来，正色道，“既然你这儿有女孩子，你跟她说一下，让我在这儿休养几天，成吗？反正有另一个女孩子在，我跟她一起，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
“啥？”周凡吉全没防备她提出这种要求，本来以为说有女性同居，一般人一定会认为自己在这里等于电灯泡，会识趣地快些走掉，谁知道碰上夏芙明，反而借此更进一步。“这、这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的？”夏芙明眼波一横，做出十分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不过要借个地方休养一两天，又不是狮子大开口要什么补偿金，难道这也过分？”
“可是……”周凡吉一时词穷。明明知道她是装的，然而看她满面愁容，似乎十分无助，又不忍心直接拆穿她了。
不过是住一两天而已，没有什么大妨碍。她是个女孩子，真要有些什么，也是她遭遇危险的可能性更大。她都可以这样信赖一个陌生人，处境一定是非常艰难的了。自己又有什么好担心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周凡吉心里涌出一堆一堆自我说服的说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冒出这些念头，一有机会就找尽了借口，好像潜意识里盼望她留下似的。
“你家里人呢？他们难道不会挂念？”
“我要是有家，还干嘛要住你这里？”夏芙明这次倒是非常坦率。边说边啜一口冷羹，“我的钱被人弄走，付不起房租，当然就被撵了……呃，这粥味道到挺独特，又甜又酸，好像橘子。是什么口味？”
“是不是不太喜欢？不喜欢不必勉强。”周凡吉伸手试图将粥罐子拿过来，又为转移注意力，随口问了一句看似十分同情的话，“这么说，你岂不是连吃饭的钱都没有？钱是怎么弄丢的？难道是钱包被人偷了？”
“才不是，只是帐户上出了问题。”一说到具体关于钱的事，夏芙明脸色立刻沉下去。然而手上并不放松，仍是牢牢地握着罐子，大口大口地喝着粥，“对天发誓，我并没做过什么危险的操作。那些钓鱼网站的骗子也绝对骗不到我……起初，我一直以为肯定是银行方面哪里搞错了，四下里白跑了一天。现在我倒是相信，一定是我这边有些不对劲，说不定是谁偷用了我的账号。”
“喔，那么你一定知道是谁了？”
“大概吧……至少我知道该去找谁问问。”
“那就直接报警嘛。”周凡吉顺口说出了这句话。
夏芙明没有回答。她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转瞬间又抹去。抬起手，她碰碰周凡吉的手腕：“喂，我剩下的钱还不知道够不够坐公共汽车。而我那个朋友又不是很好说话的。能不能请你陪我走一趟？”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周凡吉撇撇嘴。趁她分神，他一把将罐子夺过来，手指不偏不倚，刚刚好掩住罐子下端的生产日期。自己偷偷看了一眼，果然是已经过期三个月有余。“你跟你朋友的事，应该你自己解决，犯不上拖我下水吧？”
“你不能发挥点爱心？刚才你不是还好像很同情我似的？”夏芙明索性抓住他的手腕不放了，“好人做到底，你帮我这个忙，我会感激你一辈子——在心里。”
“去你的，心里感激有个鸟用？”周凡吉真不知道瘦瘦小小的夏芙明力气竟然这样大，手指正好捏着他腕上的经络，分明没有很用力，却让他疼痛难忍。这大概就是夏芙明敢大方在陌生异性家借宿的缘故——这份力量真的打起人来，一般人根本不是对手。
“你快放手，不要跟我玩耍赖的！你难道不会去找其他的朋友？”
“不放！我这不是正要去找我最好的朋友么？”夏芙明面不改色，“相见即是有缘，你要是不帮我，我是去不了的，那就只好赖在你这里了。”
“我才不要扯上你这种孽缘呢！”周凡吉被她纠缠得实在受不了。手里捏着的那罐冷粥在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斗嘴中已渐渐变暖，说不清楚是在那一刻，两下里同时一用猛力，一罐粥竟脱手而出，劈头盖脸扣到夏芙明头上。
眼看着那过期三个月的汤汁沿着夏芙明一头乌发缓缓流到脸上，又被夏芙明那火山即将爆发似的眼神死死盯住，周凡吉不得不将原先准备好的话全吞回肚子里，换了副温和口吻，问道：“你说我们坐地铁去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