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 夏芙明的钱
狼小京2021-10-17 12:272,246

   

  夏芙明把硬币塞进自动贩卖机里。不经意的一瞥,从一旁亮着灯的商店橱窗里,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东奔西跑了一天,满脸都是尘埃,自己摸上去都觉得涩手。头发也一直没来得及梳理,本来直溜溜的长发打起了微卷,蓬在头上。汗水湿透又干了的衬衫,看上去也不像早上出门时那么雪白挺括。

  还有脚旁那只双肩大背包。那是她淘便宜货时买的,超大容量专业级登山包,里面装着她全部的家当,被子、枕头、衣服、鞋,甚至还有锅碗瓢盆。如同远行军人,她把每一样东西都安置在最恰当的地方,节约每一分空间——这是她独特的才能。所有能管理的东西,不论是生活器具还是时间或金钱,她总能想方设法使之发挥最大效用。

  一天之内可以兼三四份工,一只小锅又当煮锅又当炒锅又当饭碗又当水杯,租房子只租二十几平方米以下的,一方面可以省房租,一方面又因为地方小,大幅节省收拾房间的时间……这些都是夏芙明的“光辉事迹”。这样精刮的生活,换来的是每次打开帐户的时候都能看到存款数字有所增加——那就是她精神上最大的享受。

  然而,此时此刻,那熟悉的银行卡还在她手上,里面的存款却是一分钱也没有了。

  真的,转眼之间,数年来的辛苦积蓄化为乌有。帐户上只剩一个“零”。夏芙明几乎以为这是一场噩梦,强迫自己认认真真看了提款机的屏幕好几次,才终于相信这是不可逆转的现实。

  “……怎么知道会落到这种地步呢?”夏芙明低声叹息着。按了一个扭,俯下身摸出罐啤酒,憋足了气,狠狠灌下去一大口。

  啤酒的味道冲得她太阳穴一阵疼。整个脑袋都“嗡”的一下子空了。晕乎乎的地跌坐在人行道边上,心底竟然有一种莫名的痛快。

  她其实是非常不喜欢喝酒的,特别是啤酒,那味道经常让她恶心。但在经过这有记忆以来最倒霉的一天之后,她实在很想找点什么来惩罚自己。

  她轻轻晃一晃怀里那一只小小的花盆,一株嫩黄色的小花正在盛放。记得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它被放在花圃的角落里,连带一只又小又粗劣的盆,标价“4.3元”,是整个铺子里最便宜的花,但仍然没人买。后来每一天都降价一点,从“3.8元”变成“2.5元”,最后变成“2.3元,送花盆”,仍无人问津。某一天夏芙明结束了最后一份工,深夜拖着疲惫的身体路过那家花店时,见到它跟破了的花盆一起,被扔在垃圾箱旁——大概是因为不小心把花盆打破了,而这株卖不出去的花,又不值得移盆再种,所以就干脆丢掉了。

  夏芙明远远地望着那株垃圾堆里的花。培土洒了一地,它的根茎露出来一半,迎着夜风,那形状奇特的花苞仍在轻轻摇晃,就像花店店员用小电风扇徐徐吹着时一样,努力展现自己的独特和可爱。但无论是在人潮来去的街头花店中,还是在空无一人的垃圾堆里,反正根本不会有人理会它。

  多像自己的人生啊。

  夏芙明莫名地被打动了。她走过去,将那株花拾起来,放进旁边一个破塑料瓶里,然后又拢了一些土,盖住它的根茎,小心地带回了自己家。

  后来这株顽强的小花竟然就这样在塑料瓶子里活了下来。发现花苞绽放的那一日,夏芙明激动不已。她带着它去花店想买一个正经的花盆,顺便请人移盆。店员告诉夏芙明这花叫做“金鱼草”,好养活但没什么讲究,不如养点别的。夏芙明只是笑了笑,低头挑了一只嫩绿色的,质量还不错的花盆,花了“重金”5元。

  这是她身边唯一的奢侈品。无论人还是花,都一样命运多舛。

  夏芙明抱着金鱼草,那淡淡的香味飘入鼻端,冲淡了啤酒的味道。

   

  噩运是从早上开始的。大清早,那好似三十年代老妈子一般彪悍的房东太太上楼来找她最后一次谈关于房租涨价的问题。从社会现象扯到个人生活,总之大体意思就是一句话,今天是租房合同到期的日子,且已经另外有人同房东接洽,愿意以更高价格租用此屋。如果夏芙明不想房租涨价而又不想另觅住处,唯一的办法就是按原价把接下来几个月的房租一次预付清楚。

  这句话算是正中夏芙明下怀。附近房租都大幅度上涨的事情她早打听清楚,同一地段,还想再按这个价钱找新住处,短期内怕是千难万难。而若要换个住处,耗费又实在太大。反正房租总归是要付的,早一些晚一些并没有很大区别。反而若是能就此套住房东,某个角度来看倒是自己赚了。

  出于这种考虑,一向抠门的夏芙明一口答应当场付钱。大约房东太太也觉得她今天脾性爽快得不同以往,半信半疑地跟着她下楼到银行提款——接着,她就看到夏芙明那金额赫然为“零”的帐户信息。而夏芙明,则见识到什么叫做标准的“翻脸不认人”。

  在房东太太连催带赶的“帮助”下,夏芙明将所有家当都打包背在身上,想都不用想,直接杀奔银行。火急火燎地拍着玻璃对柜台小姐嚷嚷了一大堆话,吓得那初来上班不久的姑娘以为遇到精神病患者来抢劫,哭得比夏芙明还可怜。

  夏芙明其实只是想不明白。好端端的,自己的钱究竟跑到哪儿去了?卡绝对在自己手上不曾遗失,这是没错的,密码也没给过任何人。然而查过纪录,却赫然显示是通过电子商务正常手续转账出去的,连警察也说让她先查查清楚,是不是转给了亲友,但却认错对方账号。夏芙明确信这不可能,因对方是个国外帐户,根本无迹可寻——银行方面自然是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密码和移动证书本来就该用户自己负责保管好,随便泄露给不相干的人,谁又管得了?

  夏芙明算是走投无路了。从分行跑去开户行又跑去本行,折腾一整天,末了还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积蓄长了翅膀飞掉,她惊骇过度,只觉得一切都失去真实感,自己好像在梦游似的,直到深夜也跌不过这个醒。

   

  “……难道是什么神偷大盗?可为什么偏偏看上我呢?放着那么多有钱的人不去偷。吃饱了撑的?”夏芙明抱着金鱼草,伸直酸麻的腿。将最后小半罐啤酒一口气喝光,撒气一样,将空罐子朝道中间死命一丢。

  当时她并不知道,就是这个横飞出去的罐子,决定了她今后的命运。

继续阅读:No.2 周凡吉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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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草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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