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讯跟一起来的许寒笙急忙把人扶住。
王秀兰把脸埋在手心里，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压抑的呜咽从指缝里挤出来，破碎得不成调。
周父满脸愁色。
“志强情况怎么样？”
周至樵选择实话实说，身体上的伤总归是瞒不住:“没了一只眼睛，别的伤养养能好。”
周父差点没站稳。
半晌稳了心神才满脸苦涩摇头:“别和你伯说这事儿，他年纪大了，受不住。”
周至樵的大伯，就是周父的亲哥哥，年纪比周父还要大十岁，算是村里的高龄老人了。
众人点点头。
麻醉一过，浑身上下叫嚣的疼痛让周至强从昏迷中醒过来。
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涣散的目光在亲人脸上艰难地聚焦，最后落在站在床尾的周至樵身上。
那眼神里翻涌着劫后余生的惊悸，更有着浓得化不开的难以置信。
“至、至樵……”
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嘶哑的气音。
“是你……救……了我啊！……是你啊！”
不敢想要是没有这个堂弟，他现在还有没有命在。
他激动的哭起来，浑身上下的伤跟着一起疼，他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立刻找医生来给他又注射了一针止痛药，他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那些骗子会吃人……他们把我们锁在地下室，不听话就拿铁棒打，不想挨打就只能跟着他们一起去教训别人……
没人敢报警，也没有机会报警……汾南城只是他们暂时落脚点，他们要把我们带去北方，说是去挖矿赚大钱……
我没那个赚大钱的命……才说要退出，那些人就往死里打我啊！还好，还好至樵来了，才把我从那些吃人的人手里带出来……”
王秀兰、周小宝、周小兰……周至强家几人的目光带着难以言表的感激，齐刷刷聚焦在周至樵身上。
只有许寒笙，面无表情的同样看向周至樵。
她不傻，黑煤场怎么害人的，前世他在电视新闻里看了无数类似案例，甚至可以说，在场的除了周至强，没人比她更了解黑煤场的可怕。
可这样一个可怕的地方，这样可怕的一群人，行踪诡秘，心狠手辣，周至樵是怎么在短短一天之内不仅找到了人，还把奄奄一息的周至强硬生生从狼窝里拖出来？
他一直在这守着周至强，周至强都伤成这样，那他呢？
“跟我出来，我带你去包扎一下。”
许寒笙微红眼睛，拉着周至樵走出病房。
她冷冷的找护士来给他把擦伤的地方都消毒上药，冷冷的帮他把脏衣服收起来放好，全程没和他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周至樵忍不住，主动拉过她的手。
“笙笙，别生气。”
许寒笙冷笑:“我怎么敢生你的气，你单枪匹马闯狼窝，厉害的很，我怎么敢和你生气！”
她说的话阴阳怪气，却字字都是对周至樵的关心，听得周至樵忍不住笑起来。
许寒笙没好气的挑着他没受伤的胳膊肉拧了一把:“你还敢笑！”
周至樵忙求饶，闹过了，才开口和许寒笙解释。
“我也不是一个人去的，小虎大伯在地区工作，他的秘书出面，找了公安的朋友，这才顺藤摸瓜查到了那伙人临时落脚的地方。要不是山路不好走，我连这点擦伤都不会有，我这不算冲动行事，好笙笙，你别生气。”
许寒笙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杨小虎的大伯。
汾南城已经不属于扬省，虽然只是一个市级城市，可发展完全不亚于扬省的省会城市云城。
这地方比邻云城，周至强一行人就是途经过云城，才去到的汾南。
而杨小虎的大伯，能在汾南这样的地方，请动公安的力量，肯定不是一般人。
可看杨小虎这个名副其实的官二代对周至樵的恭敬程度……好家伙，她的白月光周至樵不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某某某兵王吧！？
这念头才出来，许寒笙就狠狠甩了甩脑袋。
前世研究院里有个小姑娘特喜欢听网络小说，一来二去的，连带着把她脑子都听坏了。
周至樵要真这么厉害，前世也不至于三十岁就死在工地上了。
这一次周至樵也算是坦白从宽，加上确实受了些小伤，许寒笙舍不得和他闹脾气，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二人才牵着手进屋，就被走过来的王秀兰吓了一跳。
王秀兰听了周至强说的来龙去脉，知道要是没周至樵，她男人就得死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这会儿哭得一脸是泪的要来给周至樵磕头，被他眼疾手快地拦住。
“嫂子，一家人，不说这个。”
周至强还躺着，一大家子惊魂未定。
王秀兰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变成一种筋疲力尽后的呜咽。
她趴在病床边，抓着周至强那只没受伤的手，像是抓着汪洋中唯一的浮木，眼泪无声地淌进丈夫粗糙的手心里。
“咱以后都不去了，再也不去了……我卖鸡蛋，我天天去卖鸡蛋也能养活咱们一家人，咱不干那要命的活了……”
她语无伦次，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恐惧和无助。
周至强闭着眼，眼角也渗出浑浊的泪，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尽力气反握住媳妇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他能做什么呢？从前的他就没什么本事，现在还瞎了一边眼睛……
看着这对苦命夫妻，许寒笙深吸一口气。
她往前走了两步，在王秀兰身边蹲下。
“嫂子。”
她轻轻拍了拍王秀兰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
“别去卖鸡蛋了，风吹日晒，也挣不了几个安稳钱。”
自从村里刮起养殖的风儿，又有她一些技术指导，桃阳村的品质好蛋已经在周围出了名，家里但凡有点院子的，都要养鸡鸭下蛋拿出去卖。
在卖蛋这一行上，王秀兰的竞争力太小了。
王秀兰抬起泪眼蒙眬的脸，茫然又绝望地看着她。
许寒笙的目光转向病床上气息微弱的周至强，又环视了一圈围着的周家父母，最后落在周至樵沉静的脸上，定了定神。
“我想开个食品加工厂，就从家里后院的场地开始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