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
其实他自己也不确定,就是去打听许寒笙家消息的时候,顺耳听别人提了这么一句。
“说在县一中对面挂了招牌,铺面不大,收拾得挺亮堂。就是卖她送村里人吃的那种黑乎乎的鸡蛋,还有一些常见的咸鸭蛋,听说买的人还不少。”
“什么?!”
褚天贵像被针扎了屁股,猛地从吱呀乱响的老板椅上弹起来,带倒了桌上的搪瓷茶杯,茶水泼了一桌子。
他脸上的轻蔑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敢置信的震惊和一丝被愚弄的恼怒。
烟头掉在椅子上,烫焦了一小块人造革,发出难闻的气味。
“你确定是她开的店?就卖卖松花蛋和咸鸭蛋?”
而且还是在县一中门口!
作为人流量最多的地方,如果背后没有关系,她许寒笙一个村姑怎么可能拿下县一中门口的铺面!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词,绿豆眼瞪得溜圆。
他原以为许寒笙只是在村里瞎鼓捣点小东西,没想到,她竟然不声不响地把摊子铺到了县城,还开起了铺面!这哪里是小打小闹?这分明是要跟他抢着做生意!
桃阳村,只能有他一家万元户!
“也不确定,听说还卖鲜蛋......”
赵四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更是自我怀疑到不敢大声说话。
褚天贵胸口剧烈起伏着,肥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烦躁地在狭窄的办公室里踱了两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抓起桌上的半盒彩蝶烟,抖出一根塞进嘴里,手指却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划了几次火柴都没点着,他狠狠地把烟和火柴盒一起掼在桌上!
“妈的!这臭娘们儿!非要跟老子作对!”
他喘着粗气,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他褚天贵费了多大劲,又是盖厂子,又是巴结刘莉,还搭进去不少好处才攀上省城食品厂的宋科长!
可那臭娘们儿不声不响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攀上县城的关系,拿下县一中门口的店铺,这简直是在他脸上抽巴掌!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褚天贵眼中凶光闪烁,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刻带人去砸了那个碍眼的铺子,让许寒笙知道知道,这清水县的地界上,谁才是老大!
他猛地起身就想往外冲。
“天贵!”
一个冷静得近乎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褚天贵即将爆发的怒火上。
办公室门口,褚老栓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你要去哪?”
褚老栓冷着脸,语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褚天贵怒火中烧,又不敢不听老爷子的话。
褚老栓冷笑。
“你想去找人麻烦?那是街头混混才干的事!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是县里挂了号的养殖大户,是省城食品厂的大供应商!为了一个村里出来的小个体户就惹麻烦上身,传出去,你不要脸我还要!”
虽然他也惊讶许寒笙那么短的时间内居然能去到县城开店,但惊讶归惊讶,从前交手的经验告诉他,这女人邪性,不做好万全准备,不能轻易动手。
他的话像针,把褚天贵冲动的脚步硬生生钉在了原地,脸上的凶戾被一种憋屈的恼怒取代,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褚老栓慢慢走进办公室,打开窗子把那些污浊的烟味儿散出去。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许家这小丫头能在县城开店,还卖得起价,说明她做的松花蛋和咸鸭蛋确实有过人之处,与其意气用事,不如先弄清楚她的东西到底好在哪里?成本多少?销路如何?有没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门道!”
做到大厂老板这个位置上,这些才是应该考虑的问题,而不是一味意气用事,只知道用拳头解决问题。
他这大儿子,还有的学!
褚老栓把目光转向一旁噤若寒蝉的赵四。
“你再去县城一趟,这次不是打听,是去买。把她铺子里卖的松花蛋、咸鸭蛋,各买几个回来。”
她又看向褚天贵。
“这两天她家正在招工,做的是估计和这些蛋有关系,想想办法,让人把方子拿出来。”
养殖场现在运转良好,他们手里有的是鲜蛋,她许寒笙能做松花蛋咸鸭蛋,他们能做出成本更低的松花蛋和咸鸭蛋。
红光场都没斗过他们,何况一个小丫头片子!
其实褚老栓的眼光更长远些。
如果能把养殖和加工都抓在手里,那以后褚家的生意只会越做越大,到时候还怕赚不到钱?
褚天贵浑浊的眼睛猛地一亮!
对啊!砸铺子是下下策,抢她的生意才是上策!他有现成的原料基地,有刘莉这个“专家”,还有省城的销售渠道,许寒笙那点小作坊,拿什么跟他斗?
“爹,您说得对!”
褚天贵脸上的怒气瞬间被一种贪婪的兴奋取代,他搓着肥厚的手掌,绿豆眼里射出凶狠又贪婪的光。
“赵四听见没?马上去买!买最好的!再去把刘莉叫来,我有事找她!”
技术上的事情,还得交给专业人士来干。
刘莉听了褚天贵的计划倒是没有反对,反而很赞同。
她和褚天贵是站在统一战线的,目的都是让许寒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被吞噬、被碾碎,在绝望中彻底消失。
用她自己的“技术”去摧毁她,这才是最狠的报复。
褚天贵重新坐回他那吱呀作响的老板椅,脸上的横肉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他仿佛已经看到“周记”那刺眼的招牌被摘下来,换上他“褚记”的大名,看到许寒笙跪在他面前求饶的样子。
一个臭娘们,还想跟他斗,呵,不自量力!
周家后院那几间原本堆放杂物的土坯房如今彻底变了模样。
墙壁新糊了层黄泥,地面夯实垫了干草,窗户也换上了透亮的玻璃。
二十个手脚麻利的妇人分成几组,井井有条地忙碌着。
靠墙一溜排开的大木盆里,清冽的井水哗哗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