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卫国从秘书手里接过验收报告单和钢笔,正准备在初步意见栏签下“符合要求”几个字。
就在笔尖即将触到纸面的刹那......
“领导!领导不能签啊!”
一声凄厉、带着浓重乡音的嘶吼猛地从围观的人群后面炸响。
一个陌生男人分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穿着破旧棉袄、满脸“义愤”的陌生汉子,一看就是附近村里的闲汉。
几个男人冲到赵卫国面前不远处,被两个眼疾手快的保卫科人员拦住,他们却依旧不管不顾地挥舞着枯瘦的手臂,指着那崭新的排污池。
“领导!你们都被她骗了!她那排污池就是个样子货!是糊弄鬼的,根本不通!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我亲眼看见!她厂里的黑水、乌漆嘛黑的脏水直接就排进清水河里了!不信你们现在去河边看,河滩上还有印子呢,她这是要毒死下游的老百姓啊!领导您可要为我们老百姓做主啊!”
他喊得声嘶力竭,涕泪横流,一副痛心疾首、为民请命的模样。
他带来的那几个闲汉也跟着鼓噪起来。
“对!我们都看见了!”
“黑水臭得很!”
“不能让她开厂害人!”
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如同平地惊雷!
赵卫国拿着笔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卫生、环保部门的负责人也皱紧了眉头,狐疑的目光投向许寒笙和那崭新的排污池。
不应该啊,他们是有专业技术的,测试的时候没发现有问题啊。
许寒笙脸上的笑容淡下来,排污系统是她和周至樵耗费心血最多、反复检查确认的地方,绝不可能有问题。
这些人来者不善,一看就是冲着她开厂这事儿来的。
“赵局长,我们厂还没开始加工食品,现在还在验收期间,怎么可能有黑色的污水在半夜排出,他们这是诬陷。”
她说的有理有据,那叫叫嚷嚷的几个人声音也淡下来不少,但还是执着。
“你们这些资本家都是一样的!嘴上说的好听,谁知道你有没有在背后偷偷干坏事!”
“就是!我们下河村的人怎么招你们了?你们要这么害我们!”
许寒笙目光一滞。
下河村?
这个地方说起来她也熟悉,她那许久不见的二婶吴春丽,就是从下河村嫁到他们桃阳村来的。
而且这些人说的也没错,食品加工厂比邻的那条河的下游,确实就是下河村所在地。
可是,她都还没开工,厂里哪来的黑水流出去?
“赵局长,我怀疑这些人背后有人指使,想要耽误我食品加工厂开业进度,这件事我们还是请公安来一趟吧。”
既然这些人这么肯定是她的场有问题,那就请公安来好好查一查,看看有问题的到底是加工厂还是这些人。
眼看着赵局长就要答应,为首那汉子顿时急了,拎着拳头就要上前。
“你这个黑心肝的女人!你报公安也没用!今天怎么着都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男人凶神恶煞,可下一秒,看着往许寒笙面前走了一步的周至樵,那眼神冷冽得叫人害怕,他挥舞的手臂僵在半空。
周至樵身后另外两个“战友”也无声地向前挪了半步,呈一个微妙的三角站位,将许寒笙严严实实保护住。
三人身上那股子收敛的、如同磐石般的沉凝气息,无形中压得人喘不过气。
赵卫国眉头紧锁,捏着钢笔的手指关节泛白。
环保局那位戴着厚眼镜的技术员已经沉着脸,指挥助手:“去河边取样,再做一次检查。”
现场气氛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许寒笙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目光如冰锥般钉在那个被保卫科人员挡住的男人脸上。
武力解决不了问题,就算叫公安来也没用,到时候无非把这些闹事的人抓进去关起来,但今天验收来了不少人,她周记食品加工厂的张都还没开,就丢了名声,她得不偿失。
“这位老乡。”
许寒笙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现场的嘈杂和窃窃私语。
“你说你昨晚亲眼看见黑水直排清水河?”
“对!对!千真万确!就在厂子后面那块河滩!”
男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又激动起来,指着排污池的方向。
“黑黢黢的,还冒泡!臭得很!”
“哦?”
许寒笙从周至樵身后走出来,向前一步逼近他,清亮的眼睛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伪装都剥开。
“昨晚什么时候?月亮是上弦还是下弦?刮的什么风?风大不大?你当时在河边干什么?是捞鱼还是捡柴火?看见黑水的时候,你离排污口有多远?是站着看见的,还是蹲着看见的?”
一连串精准到刁钻的问题,像冰雹般砸了过去,每一个问题都直指目击细节。
许寒笙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喘息的压迫感。
男人瞬间懵了!
他张了张嘴,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额头瞬间沁出豆大的冷汗。
他哪能想到这女人不急着辩解,反而揪住他盘问得这么细?他本就是收了钱、被人临时拉来背台词的,那些细节根本没人告诉他!
“我……我……”
他支支吾吾,眼神躲闪,求救般看向人群,可人群中一个熟悉面孔、一个能帮一帮他的面孔都没见着。
“昨晚天擦黑……风、风不大……我、我路过……”
“天擦黑?”
许寒笙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凛然的气势。
“昨晚初五,上弦月,擦黑的时候西边天还亮着,东边已经全黑。你说你天擦黑看见排污口冒黑水?排污口在厂子东北角,背光的地方,天擦黑时那片河滩根本就是一团黑,你隔着几十米,怎么看得清冒泡的黑水?你长了夜猫子眼不成?!”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瞬间压住了现场所有的嘈杂!
围观的工人、验收组的成员,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脸色惨白、浑身筛糠的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