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后院那几十口大缸和临时拼凑的人手，小打小闹还行，要支撑起国营饭店和自家店铺日益增长的需求，无异于杯水车薪。
可是，这食品加工厂，就算是小型的，有那么好开吗？
实际情况当然是没有。
县工商局那栋略显陈旧的灰色小楼里，听着工作人员的开场要求，许寒笙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开食品加工厂？”
柜台后面，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办事员从厚厚的文件堆里抬起头，透过镜片上下打量着许寒笙，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
“小同志，个体工商户搞点小作坊卖卖熟食还行，你这要办厂，性质可不一样了。”
他慢条斯理地拉开抽屉，翻找出一份文件，用手指点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条款。
“瞧见没？私营企业登记管理条例，去两年刚试行。办厂不是你说开就能开的。”
办一个小型的食品加工厂，首先得有符合食品卫生标准的固定生产经营场所，面积、布局、通风、排水、防鼠防蝇等都有硬性规定。
周家后院面积大通风好，但别的标准，显然是达不到的。
老办事员摇摇头，一副“你想得太简单”的表情。
“只有面积足够的场地肯定不行。”
许寒笙的心沉了沉。
她自诩在动物交流这一块儿，没人能比她更厉害，可说到经商开厂，活了两世，她都没接触过这一块的知识。
这可怎么办?合同签了，承诺也许出去了，当真守着后院那一亩三分地过活？
她不甘心啊！
“同志，辛苦您再给我讲讲，我想把这个小型食品厂建起来还需要些什么条件？我们准备好了再来，也避免一次次来麻烦您。”
她边说话，边递了两包彩蝶烟过去。
这年头，彩蝶烟算是热销品，价格不便宜，也就是单位里能拿稳定工资的人才舍得买。
男同志大多都抽烟，见许寒笙客气，到底是耐心又给她解释了一遍。
“至少得是正规的厂房或者库房改造，经过卫生防疫站现场勘查，验收合格，我们工商这边才能给你办理营业执照。”
老办事员扳着手指头数。
“还有防火一类也得过关，手续多着呢！场地是第一关，也是最重要的一关。没场地，后面都是空谈。”
他语重心长地劝道：“你们年轻人心大，办厂哪儿有那么容易。”
更何况，眼前这小姑娘看着也不像是有钱人。
许寒笙笑了笑没多解释。
她身上，确实还算有点小钱。
这年代没有那么多骗子，许寒笙还有赵董作保，孙善倒是也给了她足够的信任，松花蛋和咸鸭蛋还没出炉，国营饭店这边就拿出诚意，提前给了一个月的订货资金，一共一千一百八十八元。
加上不少人去周记提前下的预订款，许寒笙这手里能拿出来的流动资金，有三千五百八十元。
周家后院不能改为食品加工场的话，她手上这些钱想要把厂子建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从工商局出来，许寒笙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和远处低矮的厂房轮廓，第一次感到了创业路上实实在在的沉重阻力。
80年代，私营经济的幼苗刚刚破土，每一寸生长都伴随着政策的壁垒和现实的沟壑。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各种念头.
租用红光场闲置的库房？成本太高，而且人家未必肯。
找镇上废弃的供销社仓库？产权复杂，牵涉太多。
新建一个厂房呢？更是天方夜谭，资金和审批都是难题。
每一个念头刚升起，就被随之而来的现实困难迅速扑灭。
不知不觉，又走回了自家“周记”铺子附近。
铺子里，周母正笑呵呵地给一位熟客装着鲜鸭蛋。
她没进去，靠着铺子旁边冰冷的砖墙，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阳光斜斜地照在对面中学的操场上，少年们奔跑呼喊的声音遥远而充满活力，却丝毫驱不散她心头的阴霾。
难道就要止步于此了？
就在这时。
“喳喳！喳喳喳！”
一阵异常尖锐、急促的麻雀叫声，如同炸开的豆子，猛地从头顶屋檐下响起，打破了周遭的平静。
许寒笙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铺子屋檐的瓦缝里，几只灰褐色的麻雀正疯狂地蹦跳着，小小的黑豆眼瞪得溜圆，翅膀扑棱着，十分精神。
麻雀......
她眼睛突然一亮。
她差点忘了，人找不到的东西，不代表动物也找不到呀！
意识到这一点，许寒笙顿时来了精神，对着几只麻雀招招手，那头脑简单的小玩意儿就这么水灵灵的飞下来停到她肩头。
“去周边帮我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废弃、经营不善的工厂或者作坊。”
桃阳村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除了被褚家买走的那个废弃石场之外，也没别的什么现成厂房，所以她不打算继续在桃阳村浪费时间。
如果能在清水县找到一个合适的厂房，还能大大减少鲜蛋或松花蛋的运输成本。
许寒笙越想越觉得靠谱。
心里那点差点熄灭的小火苗又燃了起来。
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叫了几声展翅飞走。
“要命哟！这些鸟叫成这样，下午怕是要下大雨......诶？笙笙回来了？怎么不进屋？”
铺子里的周母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喧闹吓了一跳，探出头来挥了挥手，一探头就看见外面站着的许寒笙。
许寒笙一扫刚才的不快，笑着进了屋子。
“刚到，妈，今天中午咱们包饺子吃吧。”
“诶？行，妈这就去揉面！”
许寒笙和国营饭店签了长期供应合同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飞到了陆河镇利民供销社王经理的耳朵里。
王经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供销社狭小的办公室里团团转。
他也盼着许同志生意好，甚至提前透露过国营饭店有意寻找新菜色的消息！可也没想到能好成这样！国营饭店的长期供应合同啊！有几个食品加工能拿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