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耳朵里这群麻雀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到了许寒笙耳朵里,是清晰的说话声。
【在城边,挨着河,有高高的墙,破了好多洞洞!】
【以前好多两脚兽在里面“哐当哐当”,后来都搬走了,剩下一堆大铁疙瘩,好多灰,不喜欢这个地方!】
【没人要没人要!荒了好久!野草长得比人高,要是有大树就好了,我要在那里垒个小房子!】
许寒笙一下子清醒过来,睡意惺忪的眼睛一下子亮闪闪的。
“你们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麻雀群叽叽喳喳。
【门口挂着一个烂木牌,写的字看不清楚。】
【你们真笨!好久以前里面有人在织布!大大的机器声音很吵!】
【守门的老爷爷口袋里有糖,喜欢吃!】
纺织?
许寒笙心头猛地一跳。
她隐约记得上辈子这几年里清水县大力发展纺织产业,在城乡结合部靠近清水河的地方圈了不少地,建了好几个纺织厂。
但后来据说是因为选址太偏交通不便,加上管理混乱效益极差,没撑多久就并回了原来的纺织一厂。
麻雀们说的废弃厂房,应该就是当时建了后来又荒废下来的纺织厂厂房。
叽叽喳喳的鸟儿还在念叨它们看到的一切。
地点、经营状态、卫生条件,完全符合开厂需求。
够大、够空、有基本框架,位置临河还方便取水排污。
至于产权嘛......应该是属于县里废弃的集体资产,这个还得去具体问问相关部门。
“你们说这地方还有人守着?”
麻雀又是一阵回话。
得了准信儿,许寒笙也不打算多耽搁。
正巧周母听到声响走进院子。
“笙笙,你睡醒了?和谁说话呢?”
许寒笙把周母给她缝制的小挎包背上,顺手从院子里抓了几个新鲜的松花蛋装进去。
“没说话,您听错了~我出去一趟哈,您不用等我回来吃饭啦!”
边说边往外面走,急匆匆的骑上放在门口的二八大杠,直奔麻雀指引的城乡结合部。
穿过一片菜地,绕过几处低矮的民房,一片被高大斑驳红砖墙围起来的巨大场地出现在眼前。
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虚掩着,挂着一把同样锈蚀的大锁,锁链却松垮地垂着。
透过门缝望去,里面是几排高大但破旧的砖瓦结构厂房,窗户玻璃十不存一,一看就是常年没人打理。
院子里荒草萋萋,几乎淹没了通往厂房的水泥小路,几台被遗弃的、看不出原貌的金属机器半掩在草丛中,说不出的荒凉。
还真是个好地方啊!
许寒笙忍不住笑起来。
这地方的规模比她想象的还要大,正中央那栋最大的厂房,层高足够,空间开阔,稍加改造就能分隔出清洗、腌制、包装、仓储等功能区,就算改造个加工厂办公室出来都绰绰有余!
后面还有一排稍小的附房,可以改造为员工休息的宿舍。
她压抑着心头的激动,推着自行车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及膝的荒草,走到主厂房那扇厚重的、漆皮剥落的大木门前。
门上也挂着一把旧锁,她试着推了推,门板发出沉重的呻吟,纹丝不动。
她想找找别的入口,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可越走步子越发慢下来。
太荒凉了。
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松软腐殖土和纠缠的草茎,每一步都发出令人心悸的“沙沙”声。
四周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破窗空洞时发出的、如同鬼哭般的“呜呜”声。
阳光被高墙和荒草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长长的、扭曲晃动的阴影。
刚才的激动和热切此刻被一种后知后觉的巨大恐慌取代。
这地方太偏,太静......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就敢一个人跑到这种荒郊野岭的废弃厂区来?
这年头治安不算好,虽然到处都是严打口号,可真到了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叫谁都没用啊。
“咔嚓!”
一声清晰的、枯枝被踩断的脆响,从她身后不远处的荒草丛里传来。
许寒笙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头皮炸开!她猛地想起前不久周至强遭遇的黑中介,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握着车把的手心瞬间沁出冷汗。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四肢百骸,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眼疾手快,将一直攥在手里防身的那根粗木棍,用尽全身力气、不管不顾地朝着身后声音传来的方向狠狠砸了过去!
预想中木棍击中肉体的闷响没有出现。
许寒笙更绝望了,眼睛一闭就不管不顾的继续拿着那大粗木棍往杂草里乱打。
巨大的恐惧让许寒笙失去了思考能力。
直到一个清晰的声音响起。
“笙笙!是我!”
木棍的去势被硬生生止在半空!
一个低沉、熟悉、带着急切和安抚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响!
许寒笙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她猛地睁开眼,盈满惊惧泪水的视线里,撞进一张棱角分明、写满担忧的脸。
他高大的身影就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额头带着薄汗,面上带着担忧,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她惊恐未褪、脸色惨白的模样。
“周……至樵?”
许寒笙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惊吓和后怕让她腿一软,差点瘫下去。
周至樵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揽住。
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和有力的心跳,许寒笙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嗡”的一声断裂,眼泪汹涌而出,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别怕,别怕,是我,我在这儿。”
周至樵紧紧抱着她,大手笨拙却坚定地拍着她的背,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后怕。
“我回家没见你,妈说你自己骑车往城边河这边来了,我不放心就跟过来了。这地方杂草多,路也复杂,我是想来找你,没想反倒吓着你了。”
听着他的解释,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安全,许寒笙的恐惧才一点点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和后怕。
如果……如果刚才身后不是周至樵,而是别的什么人,她简直不敢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