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难堪瞬间淹没了王丽娜。
她精心描画的妆容也掩盖不住脸色的苍白,嘴唇哆嗦着,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周家小院。
没人注意她的离去。
周至樵小心翼翼地把许寒笙放下来,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仿佛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他看着她,眼神炽热得像要把她融化:“走!现在就去领证!”
清水县政府那栋灰扑扑的民政科办公室里,弥漫着陈年纸张和印泥的味道。
办事员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妇女,看着眼前这对格外登对的新人,笑着推了推眼镜,按部就班地递过两张红色的结婚登记申请表。
“填表,贴照片,单位或者大队开介绍信了吗?”
周至樵立刻从贴身口袋里掏出张还带着体温的、盖着农机站鲜红大印的介绍信,许寒笙也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拿出桃阳村大队开的证明。
这些东西准备起来不难,回村跑一趟的事儿。
办事员接过仔细核对。
这边周至樵拿起笔,俯身在表格上飞快地填写,字迹遒劲有力,许寒笙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照片呢?”
“带了!”
周至樵立刻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两张崭新的、一寸大小的黑白照片。
回村开好需要的证明,二人直接就去了照相馆。
前世今生,这还是许寒笙和周至樵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合照。
照片上的他穿着军装常服,面容冷峻,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许寒笙则是扎着两条麻花辫,笑容清浅,眼神明亮。
办事员拿起那个木头手柄的钢印,蘸了蘸鲜红的印泥,对着填好的申请表,在贴照片的地方稳稳地盖了下去。
“咚!”
“咚!”
两声清脆而庄重的声响,如同心跳的鼓点,敲在两人的心尖上。
两本薄薄的、印着金色双喜和麦穗图案的红色小册子,被办事员递了出来。
“周至樵同志,许寒笙同志,恭喜!”
办事员笑容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和。
“好好过日子。”
“嗳,谢谢大姐!”
许寒笙应得清脆,嘴角扬起。
周至樵只沉沉“嗯”了一声,喉结滚动,握着她的手紧了又紧。
周家小院里,充满了团圆的喜庆气氛。
为了赶厂房验收而没能好好吃的年夜饭,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被周母亲自下厨,热热闹闹地补上了!
堂屋那张旧方桌上摆满了硬菜。
周父亲自下厨做的、油亮喷香的红烧肉,炖得酥烂的整鸡,金黄的煎鸡蛋,还有一大盘流着红油的咸鸭蛋。
饭桌中间是一大碗热气腾腾、撒着翠绿葱花的猪肉白菜炖粉条,空气里弥漫着诱人的食物香气和浓浓的家的味道。
许寒萧帮着摆碗筷,他的腿脚虽然还有些坡,但总比之前只能坐在轮椅上或者只能靠拐杖好了很多。
他看着姐姐和姐夫手里那两本崭新的红本本,比自己得了宝贝还开心。
杨小虎也跟着来蹭好吃的,这会儿一脸憨厚地笑着,一个劲儿地说恭喜。
一开饭,周母就不停地给许寒笙碗里夹肉:“笙笙多吃点!瞧你这些日子瘦的!”
“爸,妈,你们也吃!”
许寒笙笑着,也给二老夹菜。
周至樵握着许寒笙的手一直没松开。
他看着眼前这温馨热闹的一幕,看着灯光下许寒笙明媚的笑脸,只觉得胸口被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填得满满的。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透,清水县火车站笼罩在一片清冷的薄雾中,绿皮火车静静地卧在铁轨上,喷吐着白色的蒸汽。
站台上,许寒笙把一个沉甸甸的、洗得发白的帆布挎包塞到周至樵手里。
包里塞得满满当当:油纸包了好几层、还带着余温的烙饼和酱牛肉,几个煮好的鸡蛋,一个灌满了滚烫姜糖水的军用水壶,还有那双她连夜赶织出来的、厚实暖和的毛线手套。
“路上小心。”
她替他理了理军大衣的领子,动作自然,眼神清亮。
“到了给个信儿。”
周至樵忍不住,还是上前一把把她抱进怀里,第一次没有克制内心汹涌的情感,恨不得永远不放开她。
虽然领了结婚证,但因为厂里一堆事等着许寒笙去处理,周至樵在京城那边的事情也等得急,所以这喜宴只能等周至樵回来再办。
“笙笙对不起。”
连办喜宴的事情都要许寒笙等,周至樵心里是有愧疚的。
许寒笙却觉得领证才是最重要的,只要结婚证明拿到手,他们就是名正言顺、法律承认的夫妻,喜宴吃不吃都无所谓。
“不准说对不起!周至樵,平安回来,我等你回来。”
虽然他还没到三十,但前世他死亡的消息还是像魔咒一样盘旋在她脑海里。
不管他这一趟去京城是为了什么,她只希望他平安回来。
周至樵沉默半晌,最后还是依依不舍放开抱着她的手。
他看向旁边的杨小虎。
“小虎是可以相信的人,遇上事情就找他,他会尽力帮你。”
杨小虎立刻挺直腰板,用力点头。
“樵哥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他脸上洋溢着张扬的笑,似乎很开心周至樵把保护许寒笙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
许寒笙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好。”
汽笛再次长鸣,催促着离人。
周至樵拎起那个饱含着牵挂的帆布包,深深看了许寒笙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踏上了摇晃的车厢踏板。
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拥挤的车厢入口。
火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铁轨,发出单调而悠长的“况且”声。
站台上,许寒笙的身影在薄雾和蒸汽中显得格外单薄。
直到那列绿色的长龙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她才缓缓收回目光,表情有些落寞。
“咱们走吧。”
杨小虎想安慰几句,但他一向嘴笨,生怕说错话让嫂子更难受,只得挠挠脑袋急忙跟上许寒笙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