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脖女的脖子从一条柔软的蛇变成了一根僵硬的法棍。
我不管不顾,抱着她嚎啕大哭。
「那个啥……要不,你先放开我?」
我哽咽着重新坐回沙发上时,已经是两小时后了。
长脖女,不,姐姐,一脸便秘的表情看向我。
「你,到底是谁?」
姐姐竟然忘了我。
这是不可能的。
耳边倏然响起姐姐无奈的嗔怪。
「你呀……」
我总是让姐姐无奈,因为,我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小时候,我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把苍蝇的翅膀一个个拔下来,或者用开水浇死一窝窝的蚂蚁。
看着它们痛苦挣扎的样子,我就说不出的高兴。
爸爸妈妈不是没有打骂过我,他们试图将我导正。
可是看着他们痛苦的样子,我没有半分羞愧不安,只觉得道歉对我比较有利,于是我道歉。
那之后,连他们也开始害怕我,他们说,我是反社会人格,天生的坏种。
只有姐姐,她从不怕我,她永远温柔地待我,耐心地教我。
姐姐说,我不是怪物,没有人是天生的坏种。
姐姐说,基因只为犯罪上膛,环境最终扣下扳机。
姐姐还说,只要有她在,她绝不会对我扣下扳机,也决不让任何人这样做。
这样的姐姐,怎么会忘记我!
我们对着天地许下过誓言,会一辈子在一起,相爱相亲,永不分离。
我的心脏开始剧烈地疼痛,张口欲言,眼前突然又浮现那一夜的场景。
姐姐的头颅静静躺在离身体半米远的地方。
她的身下,滚烫的血液如玫瑰般绽放。
她还是那么美,任何惊惶绝望的神色,甚而尸首分离,都不曾让她的容光减损分毫。
只是那张脸的主人,再也无法向我绽放明媚的笑容。
再也无法温柔地叫我一声「晓晓」。
真的要让姐姐再一次记起那惨烈的痛苦吗?
不,只需我一人记住就可以了。
能再见到姐姐的,哪怕是在这莫名其妙的游戏里,哪怕她变成了这莫名其妙的模样,也已经是上天给我的礼物。
打定主意,我抹干净眼泪,自顾自地喃喃自语。
「你和我的姐姐,很像。」
「我小时候很顽皮,只有姐姐从来不厌烦我。」
「现在,我的姐姐不在了,那么,就当我是你的姐姐吧。」
话毕,我热切地看向她。
「姐姐,你的任务是什么?折磨我?杀了我?还是把我碎尸万段?来吧,不管是哪种,只要姐姐想做,我都愿意。」
8
姐姐神情恍惚地看着我,随即别扭地转过脖子。
「你这孩子真是的,一看就是不让家人省心的,浩浩,帮我拿双拖鞋。」
就算是忘了我,姐姐嗔怪的语气仍一如往昔。
我贪恋地看着姐姐的面庞,热泪滚滚而下。
早就看呆了的浩浩一直蹲在角落,试图降低存在感。
姐姐一发话,他立刻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将拖鞋放在电视下。
姐姐自如地从电视中钻了出来,向屋子四周拍了拍手。
「好了,出来吧!」
屋子顷刻又更热闹了些。
角落的摇椅上出现了一个七窍流血的老太太,面部被冻得青青紫紫。
花盆旁出现了一只打盹的小黑猫,几乎成了骨架,身上只零星挂着一些碎肉。
他们并没有攻击我的意思,我疑惑地看向姐姐。
「姐姐,你还不杀了我吗?」
姐姐没好气地瞪我一眼。
「我们的力量来自你的恐惧,你一点都不怕我们,杀什么杀!」
变成诡异的姐姐性格活泼了许多,我不顾她嫌弃的眼神,幸福地继续搂住她的脖子。
「那可怎么办,要不然,你吓吓我?」
姐姐翻了个白眼,不愿再搭理我,我继续追问。
「要怎样才能让你们脱离这个状态?你们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姐姐的眼中浮现一丝茫然,浩浩嘟着嘴一脸委屈。
「我们什么都不记得,什么也不知道,一睁开眼就已经在这儿了。」
姐姐补充道:
「游戏规则要我们恐吓玩家,让玩家对我们发动攻击。之前我们一直也是这样做的,每一次都成功了,玩家一遍遍地杀死我们,我们一遍遍地复活……复活后,曾经的玩家消失了,新一批玩家入住,如此,日复一日。」
老太太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显然,无限次的死亡是对众诡异的数次凌迟。
想想循环往复的虐杀至死,我打了个寒战。
必须结束这一切!
我心疼地抚摸着姐姐周身的伤口,陷入了沉思。
姐姐说,玩家已经消失了很多批,但是现实世界里,却从来没有玩家醒来。
由此可知,他们通关失败了,诛杀诡异并不是通关条件。
我再一次想起了玩家头顶的血条,和李大辉恶心的笑脸。
或许思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9
正想着,门口突然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李大辉的声音隐约传入屋内,姐姐霎时脸色苍白。
「不知怎的,我听到他的声音便心慌的不行。」
我安抚地拍了拍姐姐的手,上前打开房门。
只见李大辉被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反拧着双手,正叫骂不休。
他看到我,如获大赦。
「妹子,你来得正好!这疯子在你门前鬼鬼祟祟,我想抓住他问问,他还对我动手!」
我向那人看去,他垂了垂首,蓬乱的长发恰好遮住了面庞,只一对浓眉格外醒目。
是他!
我不声不响地走上前,掰开他的手,极尽感激地望向李大辉。
「多谢大辉哥了,他估计也是个玩家吧,我会小心的。」
送走李大辉,我散漫地倚着门框看向「疯子」。
「蒋警官,你什么时候有了装疯子的嗜好了?」
他尴尬地撩起头发冲我笑笑。
「这不,角色设定嘛。」
转而又严肃地警告我。
「小心点那个男人!是他一直在你门口鬼鬼祟祟,我不放心来看看情况,还被反咬一口!」
我没好气地打开门。
「进来说吧。」
一进门,蒋黎初就被长脖形态的姐姐吓了一跳,警惕地举起了长棍,浩浩又恶作剧般跳到了他肩头。
可怜蒋黎初,不怕狮虎猛兽,恶棍也抓了一箩筐,独独怕鬼怪。
他两股战战,哭爹喊娘,在房里上蹿下跳。
老太太和猫咪似乎也来了兴致,把没吓我的份儿全算在了蒋黎初头上。
眼看他快厥过去了,我这才好心地按住他。
「你冷静点,他们不会伤害你的,看清楚,这是我姐姐!」
蒋黎初浑身一震,呆呆地看向姐姐,姐姐不自在地背过身去。
我向阳台努努嘴,示意他那边说话。
蒋黎初魂不守舍地跟我走向阳台。
「怎么来的?」
「当时看你昏迷了,我一急抱住了你,也跟着一起过来了……不过可能因为我没有邀请函,所以没有成为玩家,但也不是NPC,我好像成为了一个bug般的存在。」
不对,这不合理。
我皱起了眉。
梳理一路所见所闻,我越发有理由相信,这款游戏不会拉任何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入局。
没有得到邀请函的蒋黎初,即便抱住我,也理应毫无反应才对。
他的角色,到底是什么呢?
蒋黎初迟疑地看向我。
」晓晓,既然已经进来了,就要想办法通关。我知道你舍不得姐姐,但……逝者已逝,这样活着对她来说也是种折磨,我们必须结束这一切!」
我淡淡看向他。
「蒋黎初,刚刚门口那个男的,你有印象吗?」
蒋黎初挠了挠脑袋。
「看着很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了。」
「但我永远不会忘记,他就是杀我姐姐的人,李波。」
10
蒋黎初震惊地看向我。
我不理他,转头望向阴霾的天空。
「有时候我觉得,人生比这游戏恐怖多了。」
我和姐姐的幸福,毁于李波,也就是现在的李大辉。
姐姐的温柔抚平了我血液里所有的躁动。
我试着做一个正常的乖孩子,因为姐姐希望我那样。
我努力学习正常人的言行举止,我不再虐杀昆虫,装着热情有礼。
尽管一想起那肢解的美妙,我仍然心痒难耐。
可是我能怎么办呢?如果那样做,姐姐会很为难。
于是我死死忍着,偶尔会委屈地落泪。
「姐姐,虽然我可以装得很正常,但我真的只是个小怪物。」
姐姐只是静静地抚摸我的脑袋。
「晓晓已经很棒了,君子论迹不论心,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只要能克制自己不去做,就是好孩子。如果你是小怪物,那我就变成大怪物。」
如果能够一辈子这样下去,即使需要终身忍耐,我也甘之如饴。
可我忘记了。
姐姐的温柔,于我,是上天的恩赐,于恶人,是令人垂涎的美肉。
楼下的邻居李大辉也沉醉于姐姐的温柔。
与我不同的是,我想要守护,他想要撕碎。
那一晚,我嘴馋楼下便利店的烤红薯,即使夜已深,姐姐仍然下楼帮我买来。
李大辉就是趁此机会尾随入户的。
姐姐怕吵醒我出门察看,不敢高声呼救,只敢小声央求李大辉放过他。
然而这只愈发激发了李大辉的凶性。
他死死掐住姐姐的脖子,将她掐死后再泄欲。
全程李大辉都开着电视掩盖声响。
结束兽行后,出于变态的心理,他甚至切下了姐姐的头颅,享受虐尸的快感。
而当我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间时,只看到满地零碎的血肉。
姐姐的兜里还装着那个,为我买来的烤红薯。
11
从此以后,我再也无法吃下任何一个烤红薯。
李大辉十恶不赦,五马分尸也难解我心头只恨。
可庭审当日,他竟拿出一纸精神证明,成功逃脱了死刑。
他的母亲还大肆辱骂姐姐,说她狐媚勾引男人才害得他儿子犯罪,就是个短命的贱蹄子。
看着母子俩得意的神色,失去理智的我扑了上去,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只差一点点,我就可以咬断那根该死的颈动脉。
可那时刚刚入行的蒋黎初却从身后抱住了我,将我和李大辉分开。
他和我说,不要为本就脏污的人弄脏自己的手,不值得。
结果,李大辉被判了死缓,缓刑期间几度减刑,若干年后顺利出狱。
漫长的治疗期间,蒋黎初频频来探望我。
他是天生的正义使者,总是带着强烈的使命感试图矫正我暴虐的心。
思及此,我冷漠地笑了。
蒋黎初,永远不可能真正懂我。
他想要治好我的暴虐,就应该提着李大辉的头来见我。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12
摇了摇头,暂时不作他想。
我将自己的猜测统统告诉了蒋黎初。
「……综上所述,诛杀诡异无法通关,通关思路可能从根源上就有问题,我们不应该诛杀那些诡异,而应该去诛杀那些恶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如此,诡异才得以消散,游戏得以通关成功。」
「蒋黎初,我需要你的帮助。」
蒋黎初的眼中晦暗不明,稍顷,他沉沉看向我。
「晓晓,我们不能这么做。首先,你也只是推测,进入恐怖游戏的玩家都是罪犯,疑罪从无,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但凡有一点可能是无辜的,我们都不能剥夺他们的生命。」
「其次,就算他们有罪,我们应该做的,也是设法以不伤害他们的方式通关游戏,带他们回到现实世界接受法律的制裁。」
我静静看着蒋黎初,蓦然嗤笑出声。
「蒋黎初,你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我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天真,还是伪善。」
我把他拉到落地窗前。
「你看看他们,他们死得凄惨、死得冤枉!」
「你要给罪大恶极的人机会,他们呢?他们被杀死的时候,谁给过他们机会!我的姐姐,她是多么好的人,如今,你告诉我,你要放那些犯人回现实世界接受制裁,让她困在这里继续当诡异NPC,一遍遍被恶人凌虐至死?」
蒋黎初沉默不语,过一会艰难开口。
「晓晓,对不起,我的职责就是维护执法正义,我们不是上帝,他们是死是活,我们无权代上帝做出职责。」
上一刻,我还因为蒋黎初追进了游戏,对他抱有些微的期盼。
这一刻,我的心死了个彻底。
「很好,那我俩互不干涉,我会用我自己的方法通关的。」
我面无表情地拖着他进了房间,打开大门。
「道不同不相为谋,慢走不送。」
蒋黎初挣扎着还想说些什么,我二话不说将他硬推出了门。
姐姐的头颅悠悠地飘了过来,八了一卦。
「他对你不错,干嘛那么凶巴巴的。」
我烦躁地把姐姐的脖子拧成个蝴蝶结。
「通关思路不一致,没什么好说的。」
我学着姐姐的样子,在房中间拍了拍手,众诡异纷纷抬头。
「来和我,做个交易吧。」
13
众诡异不明所以地看向我。
「没有记忆,困局此地,循环被虐杀,这样的日子,想必你们也过够了。」
「既然姐姐你对李大辉的声音有感应,我有个猜测。」
「或许,你们和害死你们的人见面后可以恢复记忆,得到解脱。」
「和我交易吧,把你们的灵魂抵押给我,我帮你们复仇。或许我猜得不对,不过,还能再坏到什么地步呢?我们已经都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我自得一笑。
「说来惭愧,这可是我的专业领域。」
姐姐静静地看向我,良久,长叹一口气。
「我们还能撑入下一次循环,你失败一次就没机会了,这可是赔本买卖,笨丫头。」
我的眼中跃动着疯狂的火焰。
「谁知道呢?管他呢,来吧,咱们干一票大的。」
我伸出了手,浩浩的小手迫不及待地叠了上来,仰头冲我一笑。
「我相信你!」
稍顷,一只苍老的手和只剩骨架的小爪子也叠了上来。
最后,是姐姐修长如玉的手。
14
说干就干。
首先是104的三个学生。
他们进入游戏后,发现没什么异常,便沉迷于打游戏,我在四楼都能听到他们的粗口怒骂。
因此,我在私聊中说要赠与他们游戏皮肤,他们便轻而易举地上钩了。
五分钟不到,他们便来到了四楼,大咧咧踹开了虚掩的房门。
「喂,不是说要送皮肤吗?人呢?」
我看着他们悠悠笑了笑。
「我说怎么那天看着浩浩的校服眼熟呢,原来你们是同学啊。」
「你在说什么鬼话!」
听到浩浩的名字,三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哆嗦,转身便想往门外跑。
然而已经晚了。
门被一阵劲风狠狠带上,浩浩愤恨地出现在了门后。
「我全都想起来了。」
浩浩是留守儿童,长期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在乡下。
日子过得清贫单调,学校还有三个小霸王总是欺负浩浩。
浩浩曾试着和爸爸妈妈诉说委屈,可父母只觉得是小孩间的玩闹,草草带过。
浩浩也曾和老师反应,可老师看着浩浩刚刚及格的考卷,漫不经心地呵斥。
「李成浩,为什么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你把成绩搞上去了,他们再欺负你,我第一个找他们算账!」
而三个小霸王看到大人们近乎纵容的态度,越发无所顾忌。
从此,面对已经上升至霸凌的欺辱,浩浩的应对方法唯有忍耐。
好在,浩浩是个知足常乐的孩子,出了学校,他依然像只雀跃的小鸟,将受的欺负抛在了脑后。
除了学习、帮奶奶干活,他最爱做的事就是坐在村口翘首以盼。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才回家呢?
浩浩叼着甜杆,一等就是一个下午。
不幸的是,那天等父母的浩浩,遇到了三个小霸王。
看到他们,浩浩下意识地想开溜,可仍然被叫住了。
「喂,李成浩!跑什么,帮我们去买包烟。」
浩浩不敢,他沉默着拒绝了。
三人被激怒,浩浩被挟持着来到菜棚,挨了一顿比往日更重的拳打脚踢。
忍过去就好了,像上一次一样,像每次一样。
浩浩弓着身子咬牙躺在地上,像一条垂危的狗。
可那天的三人像是疯魔了。
也许只是一时兴起,其中一人突然笑嘻嘻地提议。
「诶,你们说,现实里杀人是不是也像游戏里一样爽?」
其他二人纷纷附和。
「老子长这么大还没杀过人,说出去都得被道上的兄弟笑死。」
「要不,今天试试?」
「怕什么,我们都还没成年!」
几人窃窃私语,浩浩挣扎着想要逃跑。
然而为时已晚,冰冷的铁锹毫不留情地照着浩浩的头砸下。
一锹又一锹,直到浩浩再也无法动弹。
看着地上血肉模糊一片,三人才终于感到些许害怕。
不是害怕杀人,而是害怕被抓。
他们商议着划烂了浩浩的脸,再将他丢进了菜棚中掘好的深坑。
抛下时,浩浩还没死。
他挣扎着张嘴想要求饶,可回答他的只有一抔抔黄土。
掩住口鼻,遮住耳目,直至一片黑暗,无法呼吸。
15
三人被浩浩吓得腿软,却仍色厉内荏地大吼。
「李成浩!你个怂包短命鬼,你死是你活该!谁让你连还手都不会!」
「你别以为你变诡异了我们就怕你了!」
我手握长长的钢尺,狠狠敲击在三人的膝盖上上。
三人的膝盖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扑通跪下。
「满嘴喷粪,很吵。」
浩浩狰狞地扑了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杀我?」
「有什么为什么,看你不爽就杀你了,你活着就是个怂包,死了也是个怂包!」
浩浩的眼中流出了血泪。
我不愿再听,抬手便将三人绑了。
此时他们才害怕起来。
「你要干什么!我们都是未成年!我们受法律保护,你不能杀我们!」
我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们,咧嘴一笑。
「第一,法律已经修改,未成年犯罪负刑事责任的年龄下调至12周岁,你们三妥妥够格了。」
「第二,别怕,我还能做什么呢?你们对浩浩做了什么,我就对你们做什么。你们当然可以报警,前提是,你们还有出这个游戏的机会。」
三人绝望地挣扎,神色扭曲成巨大的恐惧。
嗯,现在这副模样,可比之前顺眼多了。
我拎着铁锹步步逼近。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才叫公平,不是吗?」
「我的工具比较原始哈,血条可能掉得比较慢,你们忍着点。」
血条归零后,三人化作了白光消失。
作为通关失败的惩罚,我想,他们的意识大概是彻底消散了。
白光消散的一瞬,浩浩的身上也迸发出白光。
他的身体逐渐透明,也逐渐变回了生前的模样。
口鼻中的泥沙再也不见,被划烂的脸慢慢复原。
是个可爱的小男孩。
浩浩紧紧抱住我。
「谢谢你,姐姐。」
我笑着摸摸他的脸蛋。
「无论之后去到哪里,都要活得理直气壮,不要让别人欺负你,也不要欺负别人,很高兴认识你,再见,浩浩。」
浩浩郑重地点点头,逐渐消散于空气。
16
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
心里有了底气,这次我没有再大费周章引人上来,直接背着老太太踹开了204的房门。
四兄弟惊慌失措地站起来,看到我背后的老太太,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老太太沉默地看着他们,脸上的神色或可称之为心如死灰。
老大率先缓过神来,跪在地上开始抽自己的耳光。
「妈,是我们混蛋,我们对不起你,我们也是没办法啊!你就大发慈悲原谅我们吧!」
老太太发出了粗哑难听的笑声,一张沟壑密布的脸老泪纵横。
」没办法?我姚翠芬有办法带大六个子女,六个子女却没办法把我一人养老送终!好一个没办法!」
姚奶奶是个平凡的农妇,丈夫早逝,家境贫寒。
村里嚼舌根的无聊汉众多,为了子女不受非议,她并未再度婚嫁。
二十几年来吃尽了苦头,把子女一个个培养长大,为他们盖房嫁娶掏空了老本。
到了六七十,老太太腿脚不便,该到享清福的年纪了,四个儿子却谁也不愿意担起赡养的责任。
大哥为推拒二弟将老母亲送来,放出了家里的狗,老太太被咬伤,伤口久久溃烂不愈。
三弟家的婚房全由老太太掏钱建成,最终却只愿拨出一间地下室给老太太居住,在里面随便抛几床被褥了事,宛如猪圈。
老太太的两个女儿本想将母亲接到自己家赡养。
可几个儿子不依不饶,说这样会被村民戳脊梁骨。
最后,他们既不愿意赡养母亲,也不愿意让母亲到女儿家居住。
老太太拖着伤腿,在除夕雪夜无家可归,冻毙于街头。
老太太回忆起了一切,越发觉得此生讽刺,浑浑噩噩间陡变青面獠牙。
其他几兄弟吓得一激灵,也纷纷跪下嚎啕大哭。
「妈,你最疼我了,别和我计较。」
「妈,我们混蛋!我们不是东西!是我媳妇不让你住的,你去找她!你别找我!」
老太太轻轻拍一拍我的肩膀。
」姑娘,谢谢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教出的儿女,我自己解决。「
我将老太太放下,轻柔地回应。
「您珍重。」
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家的事,还是留给他们自己掰扯清楚吧。
204的房门缓缓合上,里面传来数声凄厉的长嚎。
门缝中流淌出殷红的血液。
我耸耸肩,转身离去。
17
304的年轻男人是个虐猫惯犯。
小猫不会说话,但我从他的手机中搜出了无数虐猫的视频。
把怀孕母猫的肚子剖开,取出小猫塞进母猫嘴里。
活剥猫皮,火烧肛门,用钳子拔除猫的指甲。
把猫咪虐到奄奄一息,再套在麻袋里乱棍打死。
把猫放进榨汁机,搅成一团血肉……
钻着法律的漏洞,他肆无忌惮地在动物身上发泄着自己变态的施暴欲,再与同好分享盈利。
我默默看了几个视频,只觉得我这病娇和他比起来真是名不副实。
这他爹才是名副其实的变态!
年轻男人仍是一副负隅顽抗的模样。
「畜生罢了,杀就杀了!你们这些虚伪的动物保护者,我就不信你们不吃肉!」
我似乎可以和他掰扯掰扯道理。
但我懒,还是直接上手算了。
我懒洋洋地挥一挥手。
曾经被他虐杀致死的数百只猫咪都出现在了房间中。
有的全身无皮,有的满身碎肉,有的四肢全无。
看到他,猫咪的尾巴陡然竖起,尖啸着步步逼近。
年轻男人抖似筛糠,颤巍巍站了起来尖叫,又拿着手里的棍子徒劳地挥了几下,嘴上终于服了软。
「我错了!我错了!求你救救我!」
我倏地一笑。
「我看到你说那只被你搅碎的小猫,在死之前备受折磨,却始终不曾屈服,强忍着一声没叫。我现在也很想知道,你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硬骨头呢?」
我从包里掏出一台绞肉机,男人的瞳孔恐惧到紧缩。
我笑着抚了抚小猫的头顶。
「玩得愉快哦。」
18
终于到504了。
我满足地深吸一口气。
李大辉,希望这场压轴大戏,不要让我失望。
我敲开了房门,作出一副娇怯怯的模样。
「大辉哥,我……我的房间里有奇怪的声响,我好怕,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李大辉的眼中流露出玩味的光,满口答应,跟着我踏出门来。
他母亲也警惕地跟了出来。
「死丫头,我也一起去!少用你那狐狸眼扫搭我乖儿子。」
我笑了。
「好呀,您也一起去吧。」
正愁没有机会一起收拾了呢。
走进404的房门,隐藏在梁上的姐姐在看到李大辉的一瞬,面庞骤然失了血色。
姐姐哀切地看向我,我知道,她想起了一切。
李大辉在房中左顾右盼。
「妹子,没听到有声儿啊。」
我悠悠开口。
「大辉哥真的不记得我了?人家真的好失望呢。」
李大辉不明所以地望向我。
「提示一下吧,我叫姜晓,我的姐姐,叫姜晚。」
李大辉身形巨震,姐姐倏地从梁上倒挂而下,直奔李大辉面门。
李大辉和母亲瘫坐在地,不一会儿,空气中弥漫开来一股腥臭味。
竟是被吓得尿了裤子。
我遗憾地叹了口气。
还以为有多大胆子。
本指望能多玩一会儿,真是让人失望。
我微笑着蹲下身子,天真地看着大辉哥。
「大辉哥怎么这么大了还尿裤子呢?这可不是乖孩子……不乖的孩子,要被惩罚哦。」
我默默抽出了身后的钢尺,向姐姐倏然一笑。
「姐姐,这柄钢尺还是你送给我的呢,你记得吗?」
姐姐微笑着点点头。
那时的我,忍耐得十分辛苦,姐姐把这柄钢尺作为礼物送给了我。
手臂长短,四棱见线,直尺一端有个小拇指粗细的圆孔。
姐姐为我用红丝线结成一个璎珞挂在圆孔上,远远看上去,钢尺就像一柄没开刃的剑。
姐姐说,不可以随意欺负弱小,但遇到坏人时,可以用这柄钢尺教训他们。
我始终记得,直到如今。
姐姐死后,我便将这柄钢尺开了刃。
19
我轻缓地用钢尺划过李大辉的皮肤,他抖得更厉害了,突然爬起来给姐姐砰砰磕头。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是我一时糊涂,饶了我吧!」
他的五官拧巴成一团,满头满脸的汗泪。
倒是比之前装憨厚的样子顺眼多了。
我笑眯眯点头。
「可以哦,我们可以接受你的道歉。」
李大辉的眼中骤然爆发出希望的光芒。
我轻轻地笑出声来。
「可是,你要和我,和姐姐一样痛苦,才算真的道歉。不然,可不够诚心呢。」
话毕,钢尺狠狠地划了下去。
李大辉的鲜血瞬间迸发了出来。
失去了皮肉的包裹,黄灿灿到让人反胃的脂肪流淌而出,像是那一日姐姐兜中那块香甜的蜜薯肉。
真是美丽。
李大辉的喉咙中发出不似人的长嗷,而他母亲早已被吓得昏了过去。
而我怡然自乐地在他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破口。
最后一道,在脖子上。
事毕,我突然反应过来,惊慌地看向姐姐。
「姐姐,对不起呀,我好像真的无法做个乖孩子。」
姐姐什么也没说,已半虚化的身子轻轻地飘荡了过来,紧紧搂着我。
好温暖。
「晓晓,姐姐说过的,你是小怪物,我就是大怪物。如果你选择了无间地狱,姐姐也会和你一同坠落。」
「姐姐永远站在你这边。」
「姐姐的晓晓,要快乐。」
我依偎着姐姐,幸福地喃喃。
「可是呀,姐姐,我只想和你死生一处。」
20
姐姐终究还是如尘烟般消散了,在房间中留下了一把钥匙。
看大小,应该是小区大门的。
我通关成功了?或许吧,我不晓得。
我痴痴地坐在沙发上。
日,夜,又日,又夜。
直到蒋黎初破门而入。
他把我拉到阳台上,指着天空中血红的「1」,急促地看向我。
「晓晓,已经是最后一天了,不能再犹豫了。」
我恍惚地看向楼外。
天空阴霾得吓人,无数骇人的诡异在楼外追逐着玩家。
百鬼夜行。
玩家无力抵抗,顷刻被扑倒蚕食,惨叫声逐渐微弱。
「晓晓,你得到钥匙了,对不对?开门吧,带大家一起通关。我以我的职业向你起誓,我会把这一切如实上报,把他们通通绳之以法!但现在,带他们回去吧。」
「好啊。」
我立刻应了下来。
蒋黎初瞠目结舌地看向我,他似乎还准备了一大套话来说服我。
我微笑地看向他。
「怎么?不快点走吗?」
蒋黎初大喜过望,紧紧攥着我的手奔向大门。
我贪恋地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乖顺地任由他牵着疾奔,乖顺地打开大门。
「晓晓,你在这等会,我让玩家过来,大家一起出去。」
「蒋黎初,你等等。」
他看向我,我猝不及防地亲吻上他的唇。
他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一瞬间脸颊红到爆炸。
我敏锐地抓住了他恍神的一瞬间,将他推出了门外,重又将门反锁。
「晓晓,你干什么!」
蒋黎初反应过来,惊怒地扑上来摇晃铁栏杆。
我笑着将钥匙掰断,丢进下水口。
「蒋黎初,我尊重你的想法,但,我不信你所谓的绳之以法。」
「法律是公正的,但法律无法面面俱到。」
「一想到这些恶人里有像李大辉那样的人,钻了法律的空子,回去后又能逃脱制裁,我实在是难受得抓心挠肝啊。」
「我只信我自己,当法律无法给当事人带来正义时,私人报复从此刻开始变得正当且高尚。」
21
天空由黑转为不妙的血红,倒计时即将清零。
蒋黎初惊惶地看向我,从栏杆间伸出手臂,做着最后的挣扎。
」晓晓,别管那些了,你出来!我不要你带他们了,跟我走吧!」
我后退半步,轻轻地摇了摇头。
「蒋黎初,对不起,你就当这是我最后一次任性吧,我要和他们一起留在这里。」其实,我也很羡慕蒋黎初的样子,永远正直、明朗,好像从未感受过黑暗。
可我天生就是长在潮湿角落的毒蘑菇。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试图给自己洗脑,让自己接受蒋黎初的「矫正」,变成和他一样的人。
忘掉吧,忘掉一切,宽恕李大辉,也是宽恕自己。
可是怎么可能做到呢?
一合上双目,我就看到姐姐身下蜿蜒的血渍。
流到我的脚下,流到我的心里。
或许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其实一直像此刻,看似几步之遥,实则咫尺天涯。生为正义使者的你,是永远无法理解小怪物的心的。」
「或许游戏让你进来,就是为了让你当个见证者,回去吧,蒋黎初,把这一切如实上报,然后……当个好警察,谢谢你这么多年来的照顾。
蒋黎初仍在流着泪大吼着些什么,可我已听不见。
社区的天空降下瓢泼的红雨,洒落在地冒出滋滋的白气。
无数诡异和玩家惨叫着倒下,我感受着肌肤的灼痛,只觉痛快非常。
姐姐,我来了,等等我。
从此以后,我们死生一处,福祸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