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车钟川就扯下毡毯丢在一旁,脸上分不清是汗是泪,红着眼睛借题发挥,“你想憋死我!毯子上全是灰尘,迷我眼睛了!你不是要给我一个解释?你解释啊!”
苟嫌心里正天人交战,一会儿想到王爷只身进宫,凶多吉少,想喊队伍掉头往皇宫去;一会儿又想到万一王爷原本能处理,他们拉队伍去围皇宫,再额外生出事端来……;心里乱糟糟地根本顾不上搭理钟川。
钟川见问了几遍苟嫌都不吭声,一下子崩溃大哭,“停车!我要进宫!苟子我跟你说,要是我爹出事了,我绝不活着。”
苟嫌见他哭得涨头紫脸,既是内疚又是心疼,伸手把他搂到怀里,抚着他后背轻轻拍着,心里模模糊糊想起钟不愆说过:到时候程虎张和知道怎么做。
“别哭了,遇到问题先想办法,光哭有什么用?越哭越糊涂,我也被你哭迷糊了,先把程虎张和叫来问问。”
钟川这才强忍眼泪安静下来。苟嫌把马车喊停,刚想钻出轿厢,钟川一把扯住他,用控制不住的哭嗝音说:“不要······私下商量,叫他俩······过来,我也想听听。”
苟嫌探头喊了一声“程军侯,张军侯……”,程虎张和止住队伍,勒马掉头骑到车轿前,“王世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苟嫌挑开车帘,钟川露出脸,对着二人点点头,“出发前父王对二位军侯如何交代的?”
二人在马上对视一眼,程虎答道:“王爷命我们保护世子城外等候。”
“这我知道,别的呢?”
二人赶紧闭上嘴摇摇头。
苟嫌见二人紧紧抿着嘴,闭壳的河蚌一样,料想一味追问未必有用,插嘴问道:“那万一王爷迟迟不来怎么办?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张和头脑简单一些,不假思索应声答道:“王爷说若见皇宫里打起红色狼烟的响箭,就不必再等,火速集结城外驻军,护送世子去西固城。”
苟嫌扭头去看钟川,钟川又红了眼睛,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凭空多出把匕首,正横按在自己颈上,惜字如金命令道:“掉头去皇宫!”
程虎张和惊得险些掉下马来,苟嫌也不敢贸然去夺匕首;此时还在城内,道路两旁偶有行人经过。
苟嫌慌忙放下车帘,隔着帘子,半是说给程张二人,半是说给钟川:“两位军侯莫慌,听我分析一下。”
钟川横着匕首警惕地扭脸看着苟嫌,苟嫌故意不去看他,漠然盯着车帘,平静清楚地说:“王爷既然有此安排,想必此去凶险,王爷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也想过把队伍拉到皇宫外接应,但如此一来必然落人口实,倒像前去逼宫一般;惊了天子,没有事情也搞出事情了;王爷肯只身进宫,想来事情还有转圜余地;但不管怎样,我们都不能把危险让王爷一个人扛——那样的话不要说世子,我们也不能安心”
钟川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苟嫌,“你是有什么主意了?”
苟嫌这才转脸看他,“把刀子收起来。刀子是为杀敌准备的,朝自己比划算什么本事?不用你这样威胁,我们也是要想办法的。”
钟川的脸上露出些许羞惭,犹豫一下又把匕首往自己脖子上凑了凑:“这么说你有主意了?你先说来听听。”
苟嫌叹了口气,“别把刀子放这么近,万一有个马惊、车身颠簸什么的意外,看再误伤了自己。”
苟嫌又对着车外说:“这么多人停在路上太招摇了。二位军侯带队护送世子城外等候,我带二十个身手好的去皇宫外守候:人少一来不显眼,二来事出紧急可以接应、拖延时间;其他颜色的响箭还有吗?给我几只带着,如果需要,我发信号,你们带队杀回来救援。”
苟嫌缓缓转头看着钟川的眼睛,“即使宫内有变,在你们回援的时间里,我自信能保王爷周全。现在请世子放下利刃,听听二位军侯的意见吧。”
钟川身边有孙鸣凤和五百精兵,城外还有三千驻军接应,想必安全无虞;苟嫌带着三支响箭,两颗麻雷,二十名好身手士兵,打马飞奔皇宫。
遥见宫门紧闭,苟嫌心觉不好,两腿猛磕马腹,恨不能插翅飞过宫墙。这时又听“嗡”~“啪!”一声锐响,宫苑西北角上空炸开一团红色烟雾。
苟嫌的脑子顿时也“嗡”地一声炸了,发疯一般催马直奔西门,一股脑将手中三支响箭同时点燃。
距离西门还有丈许,苟嫌一跃而起,脚尖点上马背,借冲力腾空直上宫墙。
西广场无树无花,原本是举行大典时排列武将的场地;如今放眼望去,蓝压压的羽林军团团围作几重,垓心是困兽犹斗的钟不愆和书盛。
苟嫌克制着心急气躁,跃下墙头先抢宫门。
宫中兵力都被吸引在钟不愆身边,西门仅有两兵把守;苟嫌用了生平最迅疾的脚法,在两名门卫反应过来之前,欺身收割人头。
“哗啷”一声,沉重的红色木门打开,门外等候的二十名边防健儿拍马而入。苟嫌大吼一声“留下二人守门!”拧身跃上自己的紫骝马,朝着包围圈冲撞过去。
书盛已是浑身血污,如今见援兵到来,振奋精神虎吼一声,将手中长槊舞做一团金光;钟不愆身形不稳脚下虚浮,手中挥斩着一把夺来的腰刀,看上去竟似强弩之末了。
十九骑几乎同时冲到阵中,立刻将包围圈撕出一条口子;加上骑兵居高临下的优势,挥砍几个回合,羽林军们就纷纷向后退开。
剑似霹雳马如闪电,苟嫌挥剑划开正和王爷缠斗的那名羽林郎的喉咙,向着钟不愆一伸手;钟不愆身材虽然魁梧身手却极其敏捷,搭上苟嫌的手腕一借力,翻身骑上马背。
散开的羽林军开始搭弓放箭,箭矢顿时如雨而下。
书盛跟在钟不愆的马后退着跑,面白如纸气喘如牛,拼尽全力挥舞着长槊为王爷挡箭。
苟嫌一扯缰绳跳下马来,抱着钟不愆往前一挪,缰绳塞到他手里;转身双臂发力,再将书盛擎举上马,一拍马屁股,大吼一声“坐稳了!先冲出去!”
书盛双目通红看苟嫌一眼,伏身将钟不愆护在身下,紫骝马长嘶一声向着门外飞奔。
苟嫌背对城门,挽着剑花且战且退。有两名边城军士兵中箭摔下马来,惊马不受约束,绕着西校场疯跑;耿长星的马匹马眼中箭,直挺挺连人带马摔在坚硬的地砖上。
苟嫌见耿长星挣扎着想起身,不顾乱矢横飞,脚下发力朝着他狂奔。
耿长星摔坏了腿站不起来,见苟嫌赶来相救,急得大喊:“不要过来!走你的!”
说话间苟嫌已飞身赶到,一边忙着拨箭,一边架起他来吼道:“架你走还是背你走?坚持住!援军就快赶到了!”
跑在最后面的那个骑兵瞥见了他们,拨转马头回来接应;马至身前,苟嫌正要将耿长星擎举上马,耿长星却一把推开他,拼着力气喊:“我中箭了!你走!”
马上那人也不答话,伸手将苟嫌捞上马背。
两人的马刚冲出西门,箭楼上又冒出弓箭手若干,箭矢飞蝗般倾泻而下;皇宫南门忽然打开,盔甲鲜明的骁骑兵潮水般涌出。
苟嫌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肩头和腿上有虫蚁爬过一样疼痒。他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中的箭,污血黏糊糊地把衣料板结在皮肤上。
苟嫌用身体掩护着前面的士兵,手中长剑舞得剑影如圆如盖。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苟嫌后悔没带弓箭来。
摸摸怀里还有两颗麻雷,他目测了一下距离,掏出一颗点燃引信,“嗖”地抛了出去。
麻雷在追兵马队中爆炸,虽说杀伤力不理想,震撼力却足够,骁骑营马匹受惊狂跳,追兵队伍一时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