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伤
谷公羊2020-12-16 20:103,026

  钟川一离开,王爷就脱力一般出了口长气,额头密密麻麻渗出汗来。他闭着眼睛养了一会儿精神,再睁眼看苟嫌时,眼底恢复了些神采,脸色却是灰白的。

  “这段时间府里太平?世子身边没什么异动?”他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苟嫌忙近前几步,跪下回话,也好让钟不愆看他时不那么费力。“回禀王爷,世子大多时候安生呆在府里,倒是没什么事情发生;就是前些天被三皇子邀请到终南山皇家避暑山庄蹴鞠,期间场上有几个,好像练家子,很有些不怀好意的小动作,不过不猖狂,很克制隐秘;鞠场外树林里原本埋伏了人手,不知为何中途撤走了。”

  钟不愆的鼻息粗重了几分,胸脯一起一伏,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开口说:“你很好,很细心,也很机灵,记住这些话不要对别人讲。你的职责是保护好世子,这个担子很重,将来你会明白,这个担子也很光荣。”

  他的脸上因为情绪激动浮透出一点血气,很快又随着口气变得严肃而消失不见,“这次世子去到军营,你除了贴身保护之外,也要监督他勤练武艺,起码得有些自保的身手;郭副帅已经选出了二百名有资质的少年兵士,请你不吝赐教,把当年受训的内容,择可行的倾囊授受。”

  他说得有些急,此时气力已然不支,闭上眼睛呼呼直喘。

  苟嫌忙叩头在地,“小人不敢当王爷一个‘请’字;小人这条命就是为保护世子而生,但有可用之处,听凭王爷差遣。”

  王爷伸手在苟嫌背上抚了一下,轻声说:“好,好。起来说话。”

  苟嫌的眼底忽然一阵潮热,他长到二十岁了,第一次被人这样亲昵抚摸。

  苟嫌站起来,掩饰地揉揉鼻子问道:“王爷的伤口有些不对,可是当初的凶器上煨了毒?”

  王爷抬眼定定地看着苟嫌,“我的伤势不要对外提起,对世子也不要说,”这时他移开目光,望着床帐帐顶某个角落,幽幽说道:“不光如此,过段时间京城就会传出我伤愈回营的消息,毕竟我越强健,世子就越安全。”

  听起来这伤竟有些非常麻烦的意思,苟嫌心里一急,脱口说道:“王爷肯定能很快痊愈。”

  王爷把脸转回来,嘴角带着一丝笑,“嗯,很快痊愈。”

  苟嫌见他七分不信,三分敷衍的神情,顾不得失礼和所谓江湖规矩,自曝了一个秘密,“真的,王爷,当初行刺的凶器还在吗?你交给我。‘鬼见青’听说过吧?我知道他在哪里。当年做杀手时,我坏了规矩,私自放走了他一家三口;这天下就没有他解不了的毒,让世子先陪王爷几天,我去求解药来。快去快回,十天足够。”

  钟不愆露出些许吃惊,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这毒虽然第一时间做了排挤清洗,仍有少量已经进入血液循环周身;军医说此毒令伤口无法凝血结痂,伤口会越来越大,最终全身败血,圣手难救;不过若‘鬼见青’仍旧在世,我也许当真命不该绝。”

  苟嫌恨不能马上拿到凶器,这就找“鬼见青”去,“一定能的!世子呆在府里陪着王爷,没什么可担心的;王爷吩咐人拿凶器来,我这就去备马……”

  王爷打断他,“倒不必慌在一时,即使没有解药,我挺上一两个月还是没问题的”他沉吟着,不知在踌躇什么,苟嫌急得汗都下来了。

  钟不愆皱了皱眉,“有些旧事前些时候露了线头,恐怕接下来的日子不太平;我原本想把世子送去军营妥当些,如今若派你出去……”

  钟不愆兀自在脑中盘算,苟嫌却不啻被人敲了一记闷棍:难道说内有王爷镇着,外有军士把守的王府,都不安全了吗?

  钟不愆很快就拿定了主意似的,“过两天吧,过两天我去找皇上辞行,就说伤愈归营,等到了安全地界,你再转道寻药去,这期间你要沉住气,不要露出慌张神色。”

  苟嫌质疑道:“王爷的身子哪经得起这么反复折腾?再说我十天一定回来,就十天。”

  钟不愆面色沉下来,“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随即缓和了脸色,但语气依旧强硬,“有些事你不知道,现在不知多少眼睛盯着咱们,你一出府,就会有人报上去……”

  他抬手刮了刮上眼眶,“如果我有什么不测,有些事情孙鸣凤会告诉世子;再或者连孙鸣凤也出了意外,你就带世子去后花园,挖开杏树下那处墙角。现在我困了想睡会儿,你找世子去吧,告诉他过几天等我伤好了,咱们一起回营房。”

  钟川听苟嫌说可以过几天同王爷一起出发,高兴地直接蹦到苟嫌身上,勒着他的脖子一个劲夸他会劝人,居然能劝动说一不二的王爷。

  苟嫌心里沉甸甸的不是滋味,脸上却装得风淡云轻,“不敢居功。是王爷自己转念,想到没他跟着,你自己去了军营,万一犯起犟来,恐怕没人制得住。”

  钟川却认定这是苟嫌的功劳,“还是你劝得好,否则哪有他的‘转念一想’?”

  苟嫌不想再辩解,把钟川从自己身上扒下来,“该打点的行李还是叫下人们早点打点好吧,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世子有想带走的重要物件,跟我说声我特别检查一遍;我去库房看看有什么药材,多带上些免得到了军营,采买不方便。”一边说一边拔腿往外走。

  钟川锲而不舍地跟在苟嫌屁股后头缠着问:“我爹的伤再过几天确定能好吧?去驻地千里之遥,我爹确定能吃得消吧?”

  苟嫌停下来转身对他认真说道:“你知道王爷的绰号叫‘战神’、‘钟无敌’吧?”

  钟川昂着头,一脸骄傲,“那是!成!我对爹爹有信心。”

  府里忙乱了几日,东西都打点得差不多了。苟嫌有心外出采买些清毒解热的药物,又想起王爷的吩咐,生怕哪个阴暗角落里藏着大内探子,万一再窥破了真相去,因此心里着急却不敢轻举妄动;越是出发在即,越是心中忐忑,生怕横生变故,真是夜里睡觉都睁着一只眼。

  这天午后,府里突然来了个宫里的胖太监,宣旨说皇上慰问钟王爷病情,赏赐补药若干,并召世子入宫觐见。

  钟不愆跪接了圣旨,起身后对内宫太监讲:“皇恩浩荡,一点小伤有劳皇上挂怀;小王如今已然康复;军务繁忙,我在京城一天也多待不住,正好打算面圣辞行;小犬近几日衣不解带地侍疾,反倒给累病了;公公一路辛苦,先去偏厅喝盏解暑茶,待我换好衣服,同公公一起进宫。”说着塞过一张银票,太监笑着谦让几句把银票收了,由人带到偏厅去。

  太监刚一离开,钟不愆立即召见程虎张和,命二人速去集合人马,拔营启程。

  程虎张和一走,钟不愆又让人找来钟川和苟嫌。

  两人刚进门,钟不愆就扔给苟嫌一件明晃晃的物什,一边拿了衣架上的盔甲穿戴,一边说:“这是‘软金锁子铠’,你给世子贴身换上;等换好衣服,把他用毡毯包了放到车里去,随大队人马到城外等候,我出宫就找你们汇合去。”

  钟川急道:“我和父王一起……”

  钟不愆停了手中动作,拧眉厉声喝道:“川儿听话!现在不是撒娇的时候,等我从宫里回来再跟你解释;我进宫期间,你凡事听孙师傅和苟侍卫的话,能不能做到?”

  钟川从来没见王爷对自己发火,一时胆怯讷讷说道:“好,我听话。父王进宫带谁护卫?”

  钟不愆收了厉色,一言不发穿好铠甲,这才伸手摸摸钟川的头,“我儿不必担心,我带书盛前往;禀明皇上后就出宫找你们。”他旋即转脸对苟嫌说:“收拾妥当去找程虎张和,接下来的事情他们知道怎么做。”

  书盛听说王爷传见,这时已提着他的乌金槊赶来,正在门外探头探脑。

  钟不愆瞥见了,把钟川搂在怀里抱着紧紧箍了一下,松开后再不看钟川一眼,只对苟嫌一点头,“分头行动吧,记住我的话。”说罢带着书盛,头也不回大步离开了。

  苟嫌一恍神的工夫,钟川满脸是泪,喊了一声“父王……”,迈步就想追上去。

  苟嫌手比脑快地抬胳膊一拦,钟川整个人就摔在他怀里。苟嫌沉默地摁住他,低头给他的外袍系上大带。

  钟川挣扎着还想往门外扑,苟嫌沉声说道:“咱们都听王爷安排,少给王爷添麻烦;到了车里,我先给你一个解释。”

  钟川压抑着喉咙里的呜咽,颤声问道:“从小到大,父王从不带我入宫;这次为什么皇上偏偏单独召见我?父王抗旨进宫,会不会有危险?”

  苟嫌扯下墙上挂着的一张毡毯,将钟川连头带脸蒙起来,卷成一个筒抱起来往外走,“不会有危险,世子相信王爷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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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有个假想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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