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回来了。”周遇用钥匙自己开了门,客厅没开灯,他先弯腰换了鞋,才伸手开了灯。
这灯一亮,周遇就愣住了,连开灯的那只手都忘了收回。
端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长发束起,面容儒雅,套在身上的那件白衬衫显得有些大了,最上面的两颗纽扣又是松开,露出白皙的脖颈。
听到周遇进门的时候,他只是轻轻的抬了眼,那样的侧脸,即使是在灯光下也算得上是好看了。
沉默。
霎时间只剩沉默。
周遇真没想到他会回来,哪怕今天坐在这的是陈粒菱,他都不会如此惊讶。
周遇都快忘了上次和他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打破沉默的他那句:“现在连人都不会叫了么?”
周遇收回了手,“爸。”
是的,这就是他的艺术家老爸周若风。
“过来。”周若风轻轻开了口。
周遇只好走了过去。
他站在他面前,看他点上了香烟,烟雾缭绕在他柔和的五官上,“你知道我回来是要做什么的。”
周遇看着他:“我不知道,准确来说,我连你还会回来都不知道。”
周若风抽着烟,一点都不急:“我不是你妈,这些话刺激刺激她还行,在这我就算了吧。”
父子俩多年后相见这种狗血戏码放在他们这,丝毫没有惊喜也没有温情。
如果说陈粒菱还是爱周遇的,那周若风就是一个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他追求艺术向往自由沉溺于一切让他着迷的事物,可这些之中绝不包括家人。
在他们短暂的一家人同住在一块的那几年时间里,周若风就像一个租客,于这个家格格不入。
女人都需要爱,但陈粒菱绝不是那种向人乞讨恳求爱的人,所以他们离婚再也不见。
后来周遇在陈家长大,这么多年他跟周若风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五次,要不是岁月这把杀猪刀在周若风身上太过仁慈,让他这么多年皮囊都没什么改变,周遇怕是会认不出这个爸爸。
周遇:“那是因为我妈还有人性。”
周若风抬起眼来看他,半响,道:“你还真是长大了。”
周遇不想再跟周若风回忆童年,开门见山道:“你直说吧。”
周若风也的确直说了:“跟他断了。”
周遇还是那个回答:“不可能。”
周若风眼神一冷:“我不是在询问你的意见。”
周遇也没有退却:“谁告诉你你有安排我人生的权利了。”
周若风站了起来:“就凭我是你爸。”
顿时间,整个客厅都充满了火药味,父子相见,如同兵戈相对,随便一句话,都可能成为爆发的导火线。
周遇笑了:“是,你是我爸,但也只是这样了。”
在他们过去的见面中,周遇总是表现得很沉默,喜悦和抗拒都谈不上,这样的争吵还是头一回。
他骨子里大概还是有自己是个父亲的意识的,被儿子顶嘴时,也会有难以抑制的愤怒:“你妈那就算了,你是不是也想和我断绝关系。”
从被迫出-柜后,周遇的情绪就很不稳定,一切难以解决的事件就像埋在他心里的火药,面上看似平静,却极易被点燃,面对周若风的指责,他当场就顶回去了:“一个十年都见不到几次面的人,断不断有区别么?”
啪。
又安静了。
周若风看着自己的手,后知后觉他做了什么。
奶奶从房间里赶出来,“哎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呦!”
周若风收回了手,捏紧的手在颤抖:“我给你时间想清楚,想不清楚,你就不用出去了,我丢不起这个人。”
说完便转身就走。
而周遇还站在那,右脸颊的疼痛远远没有心里难受,周遇活了十八年,第一回被人扇耳光,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回手。
“遇遇,怎么样呦。”奶奶急得眼泪都出来了,“疼不疼啊,让奶奶看看呦。”
周遇摇摇头,表情出奇的平静:“奶奶,我没事。”
奶奶抬起手去抚摸周遇的脸:“不是说了要好好谈嘛,怎么还上手了。”
周遇握住了奶奶的手,“奶奶,我真没事。”
他用手指给奶奶擦去眼角的泪,扯出一个笑,“谢谢。”
奶奶红着眼睛:“说什么呦,傻孙子。”
周遇笑了:“谢谢您这么爱我。”
这么多质问里,只有奶奶真的心软了,也只有奶奶没有理所应当的用命令的语气让他和陆又生分开。
陈粒菱和周若风给他的这个家早该散了,三个不懂得爱的人凑在一块又怎么会幸福。
好在,他现在懂了。
安抚好奶奶,周遇窝回了房间。
小动物大概真的很敏感,对于周遇的情绪有所察觉,羊驼没再像往日那般闹腾,乖乖的躺在周遇的身上,任他给自己顺毛,偶尔还会主动用脑袋蹭一蹭周遇的手。
周遇看着羊驼坨大的眼睛,突然就想起了陆又生。
陆又生的眼睛不算大,而且因为有一只眼睛受伤,有时候看东西需要眯一点眼。
明明一点都不像,为什么还会想起?
大概是他太想他了吧。
“羊驼……”周遇抱着羊驼侧躺在床上,他把自己脸靠着羊驼柔软的毛,“你说,你还要多久才能见到他。”
再见面,他要狠狠的亲他,要舔舐过他的口腔里的每一处角落,要把空气都挤走,要他只有他。
可要什么时候,他才能再见到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