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朝阳住在七楼北面最末的那间三人病房,并不是我的病人,有时候我会看见她的男友从办公室走过的匆匆身影,也就那么两三次。
护士站有两三个年纪比较小的姑娘和我关系不错,吃饭时也喜欢八卦,比如7223床的老人已经欠费了,家属始终联系不上;比如7632床的女孩子因为做手术要剃光头发死活不愿动手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又比如谁谁谁偷偷暗恋哪个护士,送了好大一束花到护士。最后她们说到了季朝阳的男友。
“陆何请了护工,但每天还是会来好几次医院看她,擦洗按摩都是自己做,手法娴熟得很。”
“他是不是还在上班?”
“听说好像是在游戏公司上班,不工作哪有钱?一天可是好几千的治疗费呢!”
结果当天下午,我便在走廊拐弯处遇见了他,他提着暖水壶小跑着过来,我没有注意与他撞在了一起,许是暖水瓶没有关好,许是水装得太满,这么一碰撞,我便被水烫了一下,还好这水不是滚烫的。
“不好意思,医生,你没事吧!”他边道歉边掏出纸巾递给我。
“我没事。”
“要不要我陪你去门诊看看?”他指着我的手背,“皮肤都红了。”
“真没事!”我低头擦着手上身上的水,其实真的不疼,就是有点发热。
他也不说话,就站在那儿,踩着自己长长的影子,我正准备走,却听见他问我:“医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见过,两个星期前在ICU门口,你问问能不能进去探视。”
“不是那一次。”
“医院就这么大,你见过我也不奇怪。”我笑了笑,手上的灼热感越发强烈,我想快一些回办公室擦药。
“是这样吗?”他笑了笑,“对了,我叫陆何。”
“我叫陈佳,是这里的住院医师。”
这样就算是认识了吧。
第二天中午因为有新病人,收完病人已经过了饭点,匆匆下去吃饭却在食堂门口遇见了陆何,他见到我第一件事便是问我:“陈医生,你的手没事吧?”
“擦药了,已经好了。”
“那就好。”
午餐理所当然是一起吃。
他拿筷子的姿势和别人有些不一样,手握着最末端,中指微微弓着,他吃饭的速度很快,却没有给人狼吞虎咽的感觉,吃了一半,或许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和我解释:“因为忙,我习惯吃得快些。”
“吃太急对胃不好。”
他耸耸肩,似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没办法,时间太紧了。”
他放慢了速度,和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渐渐地就聊到那场意外:“说来还是我的错,那天我们吵架了,她说觉得我不够爱她,然后我们就在大马路边吵了起来。我们在一起好几年,她每天都要问我一遍爱不爱她,我真的觉得挺烦的,那天加上工作出了一点意外,我就怄气说,不爱就不爱,丢下她就走。我出过一场意外,右耳听力完全丧失,左耳也时好时坏,情绪一激动有时候也会突然失聪。当时挺烦躁的,也听不到后面的车在鸣笛,她突然从后面冲了上来推开我……”
陆何用筷子戳着餐盘里的米饭,突然沉默了下来。
我知道自己不该问的,可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你们在一起很久了吗?”
“三年多了。”
“那感情应该很好。”
他笑了笑,却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们是大学校友,一开始我并不认识她,后来加入了滑轮社,每天都有人往我的柜子里放饮料和信,也不说她喜欢我,信里和我扯一些有的没的东西。我喝了她一年多的饮料,也不知道她是谁。那时滑轮社好几百人,女孩子也多,我压根不知道她是谁。直到在一起之后,说到这件事,她总是支支吾吾,不愿直视这个问题。她是个挺可爱的女孩子的。”
见我沉默,他突然停了下来:“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些,你估计都听烦了又不好意思打断我吧!”
“没有,没有。”我急忙解释,“我只是想起了念书时候的一些事。我……我以前,也像她这样默默地喜欢过一个人。”
我们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又聊了一些关于他的事情,于是我知道了他毕业后在一个游戏公司当创意总监,季朝阳是个教师,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两人都开始谈婚论嫁了。
很快就到了七楼,我往左,他往右,在电梯门口分别的时候,他突然说了一句话。
“她一共救了我两次。”
“什么?”
他摇摇头说没什么,朝季朝阳的病房走去。
在这之后,我们又在医院遇见了好几次,又一起拼了两次车,也算是成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