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最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那餐简便的晚餐之后,我和陆何算是成了真正的朋友,他也不再客气地叫我陈医生,而是直接叫我陈佳。
有时候他下班要去医院,总会打电话问我吃饭了吗,给我带一些小吃和零食;有时候我开伙煲了汤也会问他要不要去我家喝汤;有时候他会自带了食物到我家开伙,我做饭,他洗碗。
他依旧很忙,但依旧每天下班后准时出现在医院,带着笔记本,帮季朝阳擦洗身体和按摩之后便工作,夜晚就睡在床边的小榻上。
我偶尔查房会去看看季朝阳,仅是两个月,她便瘦了一大圈,皮肤粗糙苍白,脑电图依旧平坦,偶尔呈高福波慢波。
她的情况并没有明显好转。只有一次,是傍晚,陆何推着她下楼散步时她忽然睁开眼睛环视了一周,他高兴得很,兴冲冲地找到了主治医师,问季朝阳是不是要醒了。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平静地将季朝阳推回病房,然后他便消失了。
我是在天台上找到陆何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周遭黑漆漆的,我只看见他矗立在围栏边模糊的影子。
“陆何。”
“陆何。”
“陆何,我在叫你听见了吗?”
我叫了他三次,才听见他的回复。恍然间才想起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他的右耳完全失聪,左耳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也会短暂性失聪。
“陈佳,我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在漫长的沉默之后,我终于听见陆何的声音,喑哑疲倦。
那时我才知道,肇事司机只给了小部分的钱便逃逸了,他也联系不上季朝阳的父母,为了这笔巨额医药费,他也与家里闹翻了,把之前父母给付了首付的房子转手了,这几年的存款也在一夜之间殆尽,还和朋友们借了一笔不小的钱。
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现在,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就要崩溃了。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来,如果她一辈子都醒不过来,那我,又该怎么办。”
夜色朦胧,他晦涩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我沉默地盯着远处的霓虹,不知为何觉得特别的难过。
有颗小小的水珠被落到了我的手上,很快,又被风干。
在这之后的好几天,陆何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每天准时来医院报道。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请了护工仍旧要自己天天来,他轻手轻脚地帮季朝阳翻了个身,语气淡淡的:“以前看电视,他们说要经常帮病人翻身擦洗和按摩,才不会长褥疮,她那人脾气不好得很,我怕她醒来会抱怨别人照顾不好她。”
我背过身,轻轻地擦掉了眼角的泪。
意外是发生在一个星期后。最开始陆何没有出现的时候,谁都没有在意,这样的事情之前也发生过两三次,有时是他去出差,有时候是加班,还有一次是生病。只是过了三四天,陆何仍旧没有出现几个护士私底下偷偷议论,他怎么就突然不来了。而在一个星期后,陆何还没有出现大家才知道不对劲,卡上的余额已经用完了,以往都是一星期交一次钱,但陆何一直都没有出现,电话打过去,也是关机状态。
我给他打了好几次电话,也没有找到他。
他这一消失,便是半个月。
欠费第十天,护工便收拾东西走人了,说是没人付工资,只好由护士们轮流照看季朝阳。欠费第十五天,医院实在无奈,在联系不到陆何的情况下,只能停了两支昂贵的进口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