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高考前的第二个夜接到刘思君的电话,那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
我出门是偷偷的,仅关门这个动作便耗去我整整一分钟。
刘思君在城南那边等我,我赶到时她正倚在电线杆上,而她的脚下堆着一大团黑影,还会动,我仅看了一眼,便惊讶得说不出话。
“你别问我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什么都别问,你现在只负责帮我把他送回家,然后帮他醒醒酒。”她看我,故作轻松,“他住在文词西路13号楼1楼B座,你也别问我怎么知道,陆南风,我们是朋友,你不会让我太难堪吧!”
我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问出心里所想:“你为什么不自己送他回去?”
“我怕他醒来时看见我会发火,我怕他会像上次一样说我烦,让我滚,我很害怕看到你懂吗?陆南风,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我也这样觉得,可我就是这么可笑卑微,我只有你一个朋友,所以,你要帮我!”她说得理直气壮,可我知道,她是虚的,眼眶也红了,如果我再盯着她的眼睛看,她肯定会哭出来。所以我移开了脸,蹲下身扶起了夏商周。
他像从酒缸里爬出来的,整个人散发着浓烈要将人溺毙的酒气,我艰难地搀扶着他,逶迤前行,一路上他都嘟嘟囔囔地说话。而刘思君跟在我们身后,并不远,可当我走到文词西路口再回来却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我扶着夏商周站在阴暗的老楼门口喊门,门的间隙透出灯光,可始终没人来开门,倒是喊出两个张望的邻居,还把夏商周喊醒了。他依旧挂在我的手上,斜着头看我,目光不甚清明,过了许久才辨认出我是谁,而是始终没想到,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陆、陆南风?”
“是,是我,你醒了啊,你家是不是没人在?”
他似乎冷笑了一声,摇摇晃晃地挣开我:“我妈在,可她不会来开门的,不会的……”
“你喝醉了!”
“我没有。我知道,你是张老师的女儿,六班的女状元!”他又笑了一下,可眼睛却如一潭死水,“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谢谢你送我回来,回去吧,不是要高考了吗?”
我在这一刻竟然没有勇气坦陈做出这一切的人不是我。
他见我不动,竟推了我一把:“你走啊,走!”
我有许多的问题,有许多的想说,可我知道不适合,最终还是顺着他的意离开。大概走了十来米远,我听见他在叫我,回过头,他依旧站在没有开灯的楼道口,看不清表情。
“高考加油!”他说。
我愣了一下,想要说好,可那个字噙在喉咙,许久都没有挤出。
或许是因为那句话,或许因为别的,总之那场高考我算是发挥超常,甚至比三个月前状态还要好些。
考完最后一科离开考场,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夏商周,他不像来考试的样子,站在人群中远远地望着我。我本想朝他走,却被我妈拉上了我爸的车,他在后视镜里慢慢变小,似乎一直在看向我的方向。
高考结束后我去找他几次,喊门皆是得不到应答,唯一的一次是一个微弱胆怯的女声,告诉我夏商周不在,他去上班了,我只能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从门缝里塞进去。
可惜,手机始终没有响起。我几乎要怀疑他没有看到那张纸条,我想再去放一次,却想他要是看过了,岂不是自取其辱,索性作罢。
我终是考到一所不错的大学,在邻省省会,而刘思君听说考得不错,却滞留在本市一所二流大学,大家都不解,可我隐约知道为什么。
在我去大学报道的那一天晚上,我在火车上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刚响起,我便知道是谁,因为除了父母,只有他一人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我们没有说什么话,电话响起后他听到喧闹的声响问我在哪里,我回答在火车上,要去大学报道后他便开始沉默,过了许久才说了句一路顺风。
待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挂了电话。
我没有保存他的手机号码,因为我已经将它背诵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