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找到余舟舟,倒是她被送回了医院。
我们谁也没想到她是去找那个叫阿西的男人,可惜他不在,最后余舟舟耗尽体力,晕倒在了租屋门口,还是邻居报了警叫了车才把她弄回医院。
我在病床前守着她,第一次对她说了重话:“那个男人有什么好,如果不是她你根本不会变成这样,他竟然还丢下你走了。”
她身体虚弱,竟然还有力气和我争辩:“不是,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从舞台摔下的时候,他还帮我挡住了坍塌的广告牌。”
余舟舟不理我,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是。他就是脾气不好,可他对我好,会把演出的钱给我买衣服,自己受了伤也不管一直抱着我上救护车,我还看见他哭了。”
“那他现在人呢?”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许久,才传来一声小声的呜咽。
这次回到医院后,她乖得很,每天配合地吃饭吃药和打针。
只是半个月后医生告诉我们,余舟舟因为脚伤未愈就奔波跋涉,以后走路可能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了。
他话说得婉转,可我知道,他的意思是以后余舟舟不仅脸上会留下一道长疤,还会变成一个瘸子。
姑姑当场就晕倒在医生的办公室,我扶着她,看见姑父徒手捏碎了一只圆珠笔,只有康南,自始至终都是平静的。
他的眼中,没有波澜,宛如平静的海洋。
与他同意平静的人是余舟舟,原本我们还想瞒着她,却没想到她自己开了口:“不就是成了瘸子吗?又不是得了什么绝症,你们别哭丧着脸,好像我要死了一样。”说完,在我们如临大敌的面色中她平静地喝鸡汤,喝了几口开始咳嗽,因为半躺着,吐出来的东西喷了自己一脸。
我帮她擦脸才发现她哭了,眼泪无声地流着,手紧紧的抓着被子,因为用力指关节突兀的苍白。
“你别哭了,姐姐。我求你别哭了。”我手足无措地帮她擦眼泪,可是她越哭越凶,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我被康南狠狠地拉开。
他抱住了她:“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爱你。”
这是长久以来,我唯一听见康南对余舟舟说的情话,简单却有力,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说来也怪,那个咬着牙痛苦得颤抖的人在他话音落地的那刻,终于嚎啕出声。
我也跟着哭,一时间忘记走出病房。
康南与余舟舟的感情并不顺遂。
出院后的余舟舟变得易怒也暴戾,她休了学,也不愿回家,在外面租了个房子,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那里。为了照顾她,康南也几乎没怎么回学校上课,大部分时间都和她在一起。
我还要上课,去的时间很短,余舟舟也不怎么见我。
后来我知道他休了学之后惊讶的不行:“你父母同意吗?”
他又露出了那招牌性的淡漠的笑,没回答。
其实不用问,我内心也清楚,他的父母当然不同意他与余舟舟在一起,从前余舟舟还在上学的时候他们便不喜欢她,更何况她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可康南执意与她一起,即便家里断了他的生活费威胁,他仍旧固执己见。
“那你靠什么生活?”
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相机:“我给杂志拍照。”
“是啊,现在都是拍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我这张脸肯定是不能上镜。”一个声音突兀地传来。
我回头,看见余舟舟阴阳怪气地站在房门口,脸上的伤疤在阴影中若隐若现,没把我吓一跳。
不等康南开口解释,余舟舟冷哼了一声,房门重重地被撞上。
“她现在性格变了很多。”康南说,脸上却没有半点嫌弃。
的确是这样,从前她会亲切地叫我小鹿子,现在留给我只有冷漠的背影和那扇紧紧关闭的门。
我和余舟舟的最后一次见面仍是在那个租屋里,我去看她,康南不在,她帮我开了门后便又回到房间。我坐了一会觉得无趣想告辞,她不知何时又站在了我身后,冷冷地笑:“王鹿之,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你喜欢康南,对不对?”
她冰冷的眼神让我落荒而逃,在那之后,我再没去看过她。
康南给我打过两个电话,我推脱学习忙还要兼职没时间,几次之后,他也就不再打来。
再后来,有一天他突然来我学校找我,说他要带着余舟舟去北方整容,再看看能不能治愈她微瘸的腿。
“你哪里来的钱?”
“我从家里要了一些,她父母给了一些,我也还有收入。”
他疲倦地朝我笑,眼睛下方是大片的青色,脸颊深深地往里凹陷,我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在风雨中,他举着相机,深深地凝视着余舟舟,带着宠溺和纵容。
与往后的每一次,一模一样。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要喊他的名字,那两个字在口中咀嚼了好久,终究是没有喊出。
于是他便朝着我,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