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一座规模不大的道观。道观的建筑略显破败,香火不旺,香客稀少。
丫环画眉引导着三姨太,沿着山路,朝道观走来。三姨太走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边走边抱怨:“画眉,你没搞错吧?我表兄……不,王管家,约我到这儿来见面?这么远?”
丫环画眉在一旁,举着阳伞,乖巧地回答:“主子,您就放心吧!画眉我就算是像猫子一样,有九条命,也不敢大意呀!万一主子一生气,取了我的一条命去,我也活不了多长时间啊!”
三姨太忍俊不禁,开怀一笑,嘴里却骂道:“小蹄子,敢跟我如此说话!我是这么凶恶的母夜叉吗?!”
丫环画眉心中暗想:“说你是母夜叉,也八九不离十!”嘴上却言不由衷地说道,“画眉说句笑话,逗主子开心呢!主子是吃斋念佛之人,慈悲为怀,哪里会轻易杀生啊!”
三姨太启齿一笑:“嗯,这话,我爱听。”
说话间,主仆二人来到了道观的门前。道观的门楣上,写着“雷音寺”几个字,油漆已经斑驳。早有一名小道童在道观门前恭候,道:“见过施主。王老爷,他早已经在客堂,等候多时了。”
三姨太没吭声,画眉抢先呵斥道,“少废话,前面带路。”
少顷,进了偏殿的一间客堂,小道童掀开布帘,说了一声,“请施主,小心门槛!”
三姨太和画眉跨过门槛,定睛一看,管家王七早已跪倒在地,此时倒头就拜,嘴里连声说道:“王七敬谢三姨太救命之恩!王七敬谢三姨太救命之恩!”
有外人在场,三姨太对王七的态度,显得十分矜持。她用手中的手绢,在腮边扇了扇,又朝小道童挥了挥。小道童会意、识趣,躬身离去。
丫环画眉早已经用手绢,将八仙椅擦了擦,三姨太一屁股坐上去,轻启朱唇,问:“个中内情,你都知道了?”
管家王七依旧跪在地上,感激涕零地回答:“三姨太慷慨解囊,派画眉姑娘星夜上山,说得华二爷心软,修书一封,派副官刘三,飞驰下山,在华老爷面前,据理力争,方才救下小人一条狗命。这些,画眉姑娘,都已经对我说过了。”
三姨太轻轻一笑,道:“画眉,也是你的救命恩人。还不快快谢过她?!”
管家王七跪行了几步,来到丫环画眉面前,跪在地上,拱手道:“王七谢过画眉姑娘,救命之恩!”画眉连声说道,“哎哟,经当不起,经当不起。”连忙把管家王七搀扶了起来。
管家王七再次走到三姨太面前致谢:“三太太,您的大恩大德,我王七没齿不忘。今生若报答不了,来生,我变牛做马,也要报答……”
三姨太摆摆手,说:“行了,行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天,你特意让画眉把我约到这里来,不光是为了说几句虚头巴脑的感激话吧?”
管家王七又趁机送上了几句奉承话:“哎哟!三太太的心,跟明镜儿一样,啥事情,都瞒不过您的火眼金睛!”
三姨太得意之余,说了一句粗话:“那是的!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拉的屎,是稀还是干!”
管家王七却没有半点反感,嘿嘿一笑,说:“王七我今天选择雷音观,与三太太见面,可谓精心谋划。三太太您每月十九,都要来雷音观进香。我呢,刚刚承蒙天神保佑,躲过一劫,大难不死。特地到神仙面前来磕头谢恩。我们两人,到这来的理由正当得很,无人怀疑……”
三姨太妩媚地一笑,道:“你的这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一定是有些私密的话,不便在府内说。”
管家王七恭维道:“三太太冰雪聪明。”赞罢,王七的目光,在丫环的身上睃巡,话有所指,“确实私密,就怕耳长嘴碎的闲杂人,听了去。”
三姨太会意,对伺立在一旁的丫环,吩咐道:“画眉呀,你先代替我,去罗汉堂数数罗汉。然后,守在客堂外,别让闲杂人,擅自闯入!”
“是。”丫环画眉,应了一声,走出门外。想了想,她便有些生气,“刚才,王八他哥,口口声声说我是他的 ‘救命恩人’,怎么眨眼之间,我就变成了‘耳长嘴碎’的闲杂人?!三姨太分明是想把我支走。我呀,偏不走,就要听听,他们俩到底有些什么私密话要说?知道了他们俩的秘密,说不定啊,不知道何地何时,会成为我,用来保命的护身符呢!”这么一想,画眉折回到客堂外的墙根下、窗户外,偷听。屋内二人的一言一语,她都能听得真真切切。
丫环画眉刚一离开,管家王七立马对三姨太改了称呼,亲昵地叫了一声:“表妹呀!左思右想,冥思苦想,我一直在想,表妹你的救命大恩,表哥我该如何报答?”
三姨太闻听此言,嫣然一笑,伸出粉拳,在王七骨瘦如柴的胸脯上,捶了一下,道:“知恩图报,你小子还算知道好歹!”
管家王七最擅长顺着杆子爬,立马回道:“知恩不报、不知好歹,你表哥我,岂不是连畜生还不如?!”
丫环画眉在窗外听了这几句对话,不像是主人与仆人之间的对话,也不像是表兄妹之间对话的语气。可是,画眉没有丝毫的惊讶和诧异。因为,作为三姨太的贴身丫环,她对于屋内这对“狗男女”的肮脏关系,早已心知肚明。三姨太和管家王七并不瞒着她,还经常利用她,在两人之间传递信息、赠送礼物。画眉急于知道的是:管家王七,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冥思苦想”,到底想出了什么坏主意?
管家王七道:“表妹在华府之内的地位,乃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三位太太之中,唯有你,最受老爷恩宠。锦衣玉食,例银赏赐,数你最多。表哥我,哪怕倾尽全力,拿出我所有的钱财,孝敬与你,你也看不上眼。思来想去,唯有……唯有……”王七故意引而不发,意在吊起情人的味口。
三姨太果然迫不及待,喝道:“哎呀!唯有个啥呀!你倒是快说嘛!”
管家王七应声道:“报恩,唯有报在表妹你的儿子身上,我想,才是你最最求之不得、最最称心如意的,是吧?”
三姨太故作矜持,条件反射一般地抱怨道:“我的儿子?!想我淑芬三十有五,进华府,已有一十六载,虽然受尽了老爷的恩宠,可是,我这不争气的肚子。一直都是瘪瘪的。未曾怀孕,哪来的儿子?!”
管家王七谄媚地一笑,道:“表妹,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呀!在府内,表妹你确实没有子嗣。可是,在府外,你有个儿子,已经满了十八岁。难道你忘了?!”
隔墙有耳!丫环画眉听见这话,差点惊掉了下巴:“啊?!”没等惊叫声发出来,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屋内。三姨太快步上前,用巴掌堵住了王七的嘴巴,呵斥道:“谁叫你乱嚼牙巴骨!若是被人听了去,到老爷那里去告密,我还能活在这世上吗?!你说!”
王七挣脱,吐了吐舌头,快步跑到门口,拉开房门张望了一番,又走到窗户前,向外了观察了片刻,然后,压低声音,对三姨太说,“放心吧!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