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馨儿的闺房。
华馨儿问丫环：“哎，珍珠，明天给维嘉做道场，他的遗像放大了没有？”
珍珠：“放大了！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有老爷亲自安排，你还着什么急呀！”
华馨儿独自坐在桌边，望着煤油灯沉思：“……那我也得准备、准备……”她打开衣柜，拿出洁白的婚纱，在身上比试着：“珍珠，你说，我明天穿这一件衣服，好不好？”
珍珠起先并不在意：“办丧事，穿白的，当然好……”细看不对，疑惑地问，“大小姐，这不是你悄悄准备的婚纱么？”
华馨儿怅然：“是。是婚纱。明天不穿，这一辈子就没机会穿了！”
珍珠劝道：“不！大小姐，你快别这么想。世界上，想郝公子一样的好男人，多得很。以后……”以后的事，不方便细说，珍珠岔开话题道，“柜子里的衣服多得很，换一件吧！”
华馨儿叹了口气：“柜子里的衣服，我用不着了……全都送给你吧！”
珍珠神情紧张：“大小姐！你……你不会想不开吧？”
华馨儿对着镜子，凄然一笑：“看破红尘的人，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珍珠：“不不！大小姐，明天……你还是换一件衣服。这柜子里衣服多得很，我替你找找……”她拖出来一件白衣服，“这一件就不错……”几件婴儿的衣服也被拖了出来，散落在地上。珍珠和华馨儿一愣，相互对视了一眼。
珍珠蹲下身子拣婴儿服。华馨儿也蹲下身子拣婴儿服。
珍珠缓缓地问：“你已经……有了？”华馨儿无声地点头。
珍珠又是缓缓地问：“是……郝公子的？”
华馨儿还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珍珠：“你打算……生下他来？”
华馨儿怔怔地：“私生子，遭人唾骂，受尽白眼……生下他？岂不是害他一辈子？！”
珍珠：“那你……”
华馨儿凄凉地：“我带着他……到那边去……找他的父亲……”
珍珠惊叫道：“不！不！大小姐！千万别做傻事啊！你实话对老爷说，他会原谅你，会认下这孩子的！毕竟，这是他的亲外孙啊！你不好意思开口，我去替你说……”
华馨儿已是泪流满面，她一把将珍珠扯住：“不！我父亲的脾气，我知道！把面子看得比天还大！他会开祠堂、行家法，当着全家族人的面，羞辱我，然后再亲手杀了我！横竖是一死，让我保全颜面去死吧！”
珍珠看着哭得像泪人一般的大小姐，不知所措。
华馨儿哀求地：“珍珠，珍珠！你要是真把实情对老爷说了，他一定会开祠堂，把我沉塘的，那我丢人，可就丢大了！横竖都是一死，你让我死得体面一些吧！馨儿我……求求你了！”华馨儿扑通一声给珍珠下跪。
“大小姐！起来，你……快起来！”珍珠赶紧搀扶华馨儿。
华馨儿道：“你不答应替我保密，我就不起来！”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珍珠噙着泪水道，“大小姐，咱们女人都是黄连籽发的芽么？—— 一个个，好苦的命啊！”边说，边扶大小姐坐到椅子上。
华馨儿擦干眼泪，略带伤感地说，“珍珠，这么多年，你待我是一片真心、关怀备至。打开院子门，咱们俩是小姐丫环，关上院子门，咱们俩是异姓姐妹。我……真舍不得跟你分开……”
珍珠真诚地：“那……那我就陪大小姐一起去！到了那边，你也得要人服伺啊！”
华馨儿道：“使不得！千万使不得！你好好活在这世界上，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她取出一件婴儿衣服，把其他的几件推给珍珠，“我只带一件走，剩下的这些，全都留给你……”
珍珠脸一红：“大小姐，我用不上……”
华馨儿：“别不好意思！你跟半斗米，一个有情，一个有意，还瞒得了我？！”她取下脖子上佩带着的观音像，“我把这个玉佩，也留给你，做个纪念吧！这还是我母亲生前的遗物呢！观音菩萨，会保佑你的。”
珍珠忍不住泪如泉涌：“大小姐……”
华馨儿强忍住悲痛，反而劝慰珍珠：“不哭！不要哭！你应当为我高兴才对……我们一家三口……到那边……团圆去了……”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大小姐！” 珍珠痛呼一声，主仆二人抱头痛哭。最终，还是华馨儿首先止住了哭泣，眼含热泪，轻声道：“唉，……说不哭，不哭，我还是哭了。珍珠，你来给我梳个头，化个妆吧！明天……是我出嫁的日子啊！维嘉他……他一定在奈何桥上……等着我呢！”
珍珠流着眼泪，给华馨儿梳头。
华府院内。
华府院内，临时搭起了灵台，正中挂着郝维嘉的大幅遗像，四周旗幡林立，新派老爷华致远，请来了中西合璧的乐队，坐在一旁演奏。哀乐低回，催人泪下。众和尚敲打着木鱼、金钟，念着枉死经。
珍珠把盛装美艳的华馨儿扶到了灵台前。王管家对华致远耳语，华致远责怪地：“馨儿！你怎么穿着婚纱……”
华馨儿用冷峻、怨恨的目光朝父亲一瞥。华致远赶紧把下面半句话缩了回去。
华馨儿跪倒在灵前，痛哭不已：“维嘉！维嘉！”众和尚诵经。
珍珠陪跪在一旁，她一直紧紧地拽着华馨儿的衣角，生怕大小姐悲伤之中，做出什么傻事。
华馨儿小声道：“松开！手松开！把你的手，松开！”珍珠坚决地：“不！我不！”
华馨儿突然扭头，惊叫了一声：“哎呀！你看！‘半斗米’！他怎么浑身血淋淋的？！”
珍珠回头去望“半斗米”。华馨儿乘机挣脱了珍珠紧抓着裙裾的手，突然大叫一声：“维嘉！我来了！”她一跃而起，跳入了身边的一口水井里。
珍珠扑上去，却已经迟了，只拽下了一缕婚纱，她悲痛欲绝地狂呼：“大小姐！大小姐——”
“馨儿……”华致远头晕目眩，跌坐在地。
灵台上下，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