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通信士兵就来报告：“武总今晚七点开会，点名要你们参加。”
武总姓武名志，上将军衔，目前是681司令官，就是那个高大的粗壮老头。
“蒙团长回来了？”郭豪问他。
士兵摇了摇头：“不清楚，你们去了就明白了。”
郭豪点了点头：“知道了，七点准到。”
说是开会，其实就是下达任务，宽大的作战会议室空空荡荡就武总一个，此时他己摘下军帽，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墙上的大地图。
惨白的炽光灯下，武总头上花白的头发越显苍老，郭沈二人进来，郭豪上前立了个正，敬了一礼：“首长。”
武总转过身来，压了压手示意二人坐下：“这位.....小沈同志，你就不必行军礼了，反正我们这身军服也穿不出去。”
郭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沈波却不大明白，武总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这个部门是永远都不能公开的，我们连军籍都没有，别说你们，就算我这个上将，只要出了这个基地就得脱下这身军服，这里的一切，你都不能透露半个字。”
沈波感到有些失落，低头看了看军装：“我还打算穿回去显摆显摆呢。”
郭豪捏着鼻子忍不住笑起声来：“少尉显摆个屁啊。”
武总也不由乐了起来，拍了拍沈波的肩头：“记住了，不能穿军装出去，是这里的铁的条例，在外面任何时候未经总部批谁，不能说自己是军人身份。”
沈波显得有些委屈：“得，搞了一圈原来还是无业游民。”
武总轻叹一声：“二十年前我接手这里，那时还年轻，比郭豪大不了几岁，在部队怎么说呢，前途光明，自从接手这里，实质就是提前退伍，一切档案都从军中消失，从此，这个世界就再没有武志这个人。但我现在不后悔，我们不能在前台发光，我们最大的任务就是隐藏在暗夜，看着别人发光。明白不？”
郭豪轻轻咳了一声：“武总，叫我们来，是蒙团长回来了？”
武总取出档案袋：“你看看这起案子。”
郭豪自档案袋中取出卷宗，细细看了看现场照片与湛测报告，沉思不语，武总凝视着他：“你是老刑警，说说你的看法。”
郭豪站起身来，打开桌上的投影仪，将照片放入投影仪中，灯光闪起，白色的墙面上立即打出了一张现场照片。
那是一张现场湛测照片，上面躺着一具尸体，胸前伤口很醒目，自左颈下一直划到右肋。
“刀伤，”郭豪说话很简洁：“切面平整，没有残缺的纤维，从切口连续性完整性可以判断，这一定是刀伤，干净利索，伤口深19厘米，宽1.2厘米，长43厘米。能造成这种伤的只有双手刀，一般的单手刀无法达到这个深度且又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创面，常见的双手刀有日本武士刀，但日本武士刀刀身较轻，不大可能连斩断四根肋骨，我国双手刀较为出名的有宋代的朴刀与唐代的陌刀，特别是陌刀，在高速度下杀伤力惊人，一匹马也能劈成两段，但现在这种刀己经不常见。
造成这种大型伤口需要极强的腕力与臂力,初步判断凶手是受过武术训练，特别是武术大型器械训练的人，我看了检测报告，在伤口发现青铜合金纤维残留，陌刀与朴刀都是铁刀，所以，不会是陌刀或朴刀，而与之尺寸相近，同样能造成大面积刀伤的还有明代清代的腰刀，但那是单手刀，达不到这个深度，特别有胸部有肋骨保护，单手腰刀腕部力量明显无法做到斩断肋骨并达到19厘米。”
“那你认为会是什么武器？”武总问
郭豪沉思了一下：“检测报告上说有三根肋骨被斩断，注意，是斩断，不是断裂，又有青铜残留，我认为只有一种可能，秦代六面青铜剑，我在博物馆见过这种剑，柄长，一般是双手发力，剑身长，最长的能有成年士兵二分之一差不多，剑身宽，能造成大型伤口问题是......”郭豪苦笑了一下：“现在青铜剑都是国宝级文物了，谁还敢拿它出来砍人？”
武总拍了拍手，显然较为满意：“历害历害，我们专门请了渐江龙泉剑的大师前来做过验证，那只能是秦代六面青铜剑所致，”
郭豪又翻出一页报告：“这是伤口检测报告，伤口除了发现青铜纤维残留之外，还发现了不粘土，而且量还不少，据我所知，这种粘性极强的红色粘土地域特征明显，走访专家不难推出是那里的，青铜纤维残留较为奇特，同位素检测显示这应该是把古剑。最少有两千年，据年代推断，这应该是一把秦军制式青铜六面剑。”
武总轻叹一声：“这问题就出来了。”
“什么问题？”郭豪问。
武总沉思了一下：“我们查阅了国内博物馆里相关档案，青铜剑本来就不多，都是国宝，保卫相当严密，目前没有被盗取的报告，而且这种制式六面剑更少，仅存几把，都在册没有遗失。”
郭豪诡黠地笑了起来：“武总......让我出去试试？.......”
武总呵呵一笑，站起身来一把将档案扔给郭豪，转身离去：“你这小子，难怪你们蒙团长说你是个鬼精灵啊，这样吧，蒙团长正在办这个案子，明天你去向他报道。”
郭豪兴奋地敬了一礼：“是。”随即又紧跟着武总屁股后面：“武总，你总得跟我说一声他在那里办案吧？”
武总头也不回：“骊山，秦皇陵。”
郭豪怔了一下，拍了拍手中的档案袋，回头瞅了一眼沈波：“兄弟，这次我们要发达了，摊上大案子了。”
“卡察卡察”老爷般的升降机似乎恨不得连肺也吐出来，随着升降机渐渐升高，漆黑的上空缓缓露出了一线光亮，郭豪望下瞅了瞅，脚下的灯光正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什么破升降机。”沈波觉得这么机密的地方还用如此落后的装备，大为不解：“我说你们就不能换一个升降机啊，瞧这咳嗽劲，我家老爷子都比他强。”随行的军官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经费不好弄啊，我们的经费不能走正规渠道，每次要点钱就跟小媳妇一样，不能走明账，有几次还得通过洗钱的方式，再说了，这电梯是老点，但还能凑合，德国西门子的呢，1938年产品。德国货就是不得了，现在除了慢点卡点声音大点，也没嘛大问题。”
“1938年产品。”沈波乐了起来：“真比我爷爷还大，也亏你们还能将就。”
“没办法啊，”军官略显窘相：“人穷志短啊，你以为我们能与海空军比阔啊？他们随便一艘驱逐舰，就能让我们吃喝十来年。”
聊着聊着己升到地面，地面洞口己缓缓打开，郭豪握了握军官的手：“谢谢了，下次再见。”
军官笑了笑：“自己小心点。”
走出升降机，洞口又缓缓合上，原来这个洞口建在两座巨形山岩之间，一旦合上，就是一座荒山，绝难凭肉眼看出端倪。
郭豪仰着向天，轻闭着双眼享受着阳光：“进去的时候你想过没有？我们还能活着出来？”
沈波猛然一怔，轻轻拍了拍脑门，狡黠地眨了眨眼：“豪哥，如果我没说错，你故意让他们逮住不只是为了保全何小敏吧？”
郭豪拍了拍沈波脑袋：“你这小子，越来越识时务了哈.......”
沈波回身看了看，选了块杂草一屁股坐了下来，抽出烟点上，咚咚咚地吐着烟圈：“说实话，真没想过还能活着出来，可惜那身军官服了，还不能穿出来。”
郭豪也一屁股坐了下来，看了看地形：“你看这下这里大概是那里？”
沈波抬起头看了看四周陡削的山石，摇了摇头：“这里是山凹，出去兴许也能看出点。”
郭豪伸了伸懒腰：“要有心理准备啊，可能要走不少山路。”
沈波一脸的不满：“你说武总咋想的，叫我们出来办案，总得送我们出去吧，也别说直升机了，吉普车你得整一辆吧，这荒山野岭的，出去的路都不一定找得到，更别说摸到骊山了，有多远都不知道。”
郭豪撇了他一眼：“出去的路都找不到话，你就不用出去了，基地也不用回去了。这就是野外存存训练。”
沈波白了他一眼：“手机电脑都没有，连指南针也不发一个，我们该往那边走。”
郭豪沉思了一下：“当初抓我们的时候，直升机机尾朝北，这说明他们是从北边来，在飞机上我深呼吸200次，平均一次二十秒，也就是说，大约飞行了一个小时，雌鹿直升机最大速度每小时330公里，也就是说，从这里往南约330公里，就是安市。”
沈波睁圆了双眼：“历害啊，我的哥，当时我都直接吓懞了，你还记得呼吸次数?”
郭豪站起身来指向山间那条黄土小路：“这条路的方向朝南。沿着这条路走，先找到最近的村庄再说。”
沈波站起身来：“走吧。”
走出山谷，眼前豁然开朗，天边群山绵绵，白雪皑皑，山脚下淙溹清泉，绿黝黝的一片草地，草地上还有些许野鹿正在泉边饮水。
郭豪蹲下身来，捡了根树枝不时在地下比划，沉思良久，看了一眼沈波：“这里是祈连山腹部。”
沈波脸色越来越不大对劲，郭豪瞅了他一眼：“咋了？”
沈波弱弱地看了郭豪一眼：“豪哥，你还记得不，我跟你说做过的那个梦。”郭豪点了点头：“雪山，也许就是这里。”
沈波不安地看了看郭豪：“后来我又认真回想了几次，幻像也重复出现过几次，我确认，是雪山，而且在你掉下雪山之下，有人开了枪，枪声很乱，不止一次。”
郭豪拍了拍他的肩头：“都到这一步了，如果真要死就是命中注定，放宽心，反正我都死了好几次了。”
沈波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反正我们得小心点，离雪山越远越好。”
郭豪点了点头：“这次听你的。”
两人趟过小河沿着小河南行，郭豪知道北方人的习性，游牧民族习惯临水而居，只要沿着水源而行，就有最大可能遇见人家，两人的行囊在有生活必备品，小刀，睡袋，火机，还有郭豪与沈波的手枪，看来武总也不是想把他们逼死，只不过就想试试他们的野外生存能力。
临近夜幕时分，郭豪捞到几条鱼，生了一堆篝火，无盐无味，但饥肠辘辘的两人倒也吃得有姿有味。
北方夜间温差大，两人找了处避风的岩石背后用火烤热了石头，爬进睡袋睡在上面倒也不觉得冷，睡到半夜睡不着，沈波睁开了眼，山涧溪流淙淙，宛若森林妖精的低声喘息，远远望去，森林，草地，岩石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轻纱，银白色的远山上露出了一轮弯月，柔柔的月光无声地轻抚着这个万籁俱寂的世界。
这一刻，这么恬静，恬静得几乎能感觉到地球的脉动，恬静得几乎能倾听自己血液缓缓地流动。
打开睡袋，沈波坐在了石头上，点燃香烟轻吐着轻烟。感觉一直驿动的心灵从来没有如现在这么平静过。
也许，生命只有当面对天地的广博与宽容时，才能找到那一丝最初的恬静。
郭豪不时何时也坐了过来，点燃了香烟：“在想什么？”
沈波淡淡一笑：“没什么，就想家，想老母亲。”
郭豪远眺着远山寒月：“我当兵的时候也想家，想得历害，部队管理手机，我就跑到外面打电话，一个月话费都上千元，吓得家里第二个月把电话都换了。”
“我在外面读书的好几年。”沈波说：“没有好好想过家，同学多，朋友友，总以为这个世界很大，需要我们去闯荡，后来才慢慢明白，其实无论走得太远，都走不出对家的思念。”
郭豪轻轻拍了拍他肩头：“这边事了了，我们就回开城，那边也还有好大一摊子事呢。”
“豪哥，”沈波看了郭豪一眼：“你不想家？”
郭豪无奈地笑了笑：“想，咋不想呢，好多年没回去了，等有时间是得回去看看了。”
“家中人多吧？”
“兄妹三人，他们都成家立业了，我常年不在，父母由他们照顾，我愧对他们啊，愧对父母。”
“是啊，”沈波拍了拍郭豪肩头：“我们情同兄弟，回去的时候别忘了叫我一声，我也应当去看看老人家。”
“成”郭豪站起身来，对着远山扯了一嗓子，惊起夜鸟三两只。
“夜半三更的。”沈波呵呵一笑：“瞎叫什么，睡觉了。”
次日两人仍是沿着河流前行，终于在中午时分看现了放牧的牧民，牧民很热情，请他们到帐逢中闲聊，还奉上了羊奶茶。
经过一翻闲聊才知道，这里果然是祈连山区，郭豪方向也没走错，但偏离了公路，估计要多走不少冤枉路。
郭豪问清了路线，向牧民收购了两件羊皮大衣与些许干羊肉，接着上路。
按着牧民的指点第三日的时候终于到了一个小山村，这里有县级公路直通县城，两人搭乘了一辆农用三轮车托托托托地摇了两个小时终于到了县城，休息了一晚，次日搭上了一辆县际巴士，又昏昏欲睡摇了小半天，终于回到了安市。
回到安市，沈波开口就问：“豪哥，要不要去找找何小敏啊，说不定她正到处找你呢。”
郭豪沉思了一下，叹了一口气：“不找了，以后还能不能相见，随缘吧。”
沈波偷偷一乐：“瞧你那样，舍不得吧？你真不要，让给我也好啊。”郭豪瞄了他一眼：“不是哥瞧不起你，你这身骨头，真经不起眉大小姐折腾。”
“得了吧。”一提到眉魅，沈波有些沮丧：“这么久没见了，说不定，她早把我忘了，我这人知趣得很，我配不上她。”
“她敢。”郭豪替沈波的打气：“我们打个赌好不好，我赌眉大小姐会来找你的，你信不信？”
“但愿吧。”沈波依旧无精打彩：“反正我现在也想通了，她不要我，我也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