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南海诉不尽千年的哀怨,隆隆春雷轰不走石狗的忠诚。明朝末年,岭南太平镇麒麟村几名青年汉子正在表演爬刀梯。广场上人山人海,彩旗招展。
须臾,几个青年赤脚爬上十多米高的刀梯,又从刀梯上爬下,竟安然无恙。人们擂鼓喝彩,好不热闹。突然雷声滚滚,乌云密布,眼看一场暴雨将至,年例活动被迫暂停,人们纷纷散去。
其中一名汉子叫司马云,传说是司马懿的第四十五世孙,得到家中急报:“夫人临盆,夫人临盆,要生了!”司马云急忙往家里赶,一路小跑,刚到家,一阵阵雷电闪过,接着滂沱大雨便倾盆而下。
“生了个胖小子!恭喜恭喜!”接生婆走出产房,笑成一朵花。
司马云谢过接生婆,仔细看了看孩子,见孩子双眉间有一颗小红痣,叹道:“真是奇怪!不知是福是祸?”夫人林娟秀见状也诚惶诚恐,不知所措。
麒麟村的巫师也前来祝贺:“贵人自有天相,逢凶自会化吉,可喜可贺!此男降生,适逢乱世,雷雨交加,定有邪气,天庭震怒,必是天将下凡,斩妖除魔,造福苍生。”
司马云请巫师为孩子取名。巫师说:“当今天下,兵荒马乱。凡人当韬光养晦,以待时机。大鹏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此男命运坎坷,多灾多难,欲破困局更当奋力,就叫司马冲吧!”林娟秀夫妇点点头谢过巫师。
此后几年,为刹住邪气,麒麟村每年年例都要组织爬刀梯活动。司马云都一马当先,踊跃参加。日积月累,司马云习得一身武艺,手中的红缨枪一时闻名遐迩,人称“神枪小赵云”。司马冲蹒跚学步,渐渐长大,倒也相安无事。
这年春天,一群海盗突然从南海杀来。他们手持利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岭南白鸽寨本来驻有水师,因经费短缺,缩减编制只剩下不到百来人。在一群海盗的强攻下,被杀得全军覆没。附近的庐山村、王村等不一日便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司马冲年迈的奶奶因敲锣报信,最先被害。爷爷为抢一匹战马,身中三刀。司马云手持红缨枪连杀数名海盗,勉强护住妻儿。爷爷将唯一的战马让给司马云,颤声说:“带上娟秀和冲儿,快走!走得越远越好!”司马云将妻儿扶上马,从村口突围而去。爷爷为阻挡海盗追杀,死在了一群人的乱刀之下。
司马云一连杀了几个海盗,向北走了好几天,方才停下。一打听,这里是北直隶(今河北省)蘅塘县。三人在此草草安家,司马云靠街头卖艺为生。这一年司马冲才六岁。
阳春三月,乍暖还寒。桃红柳绿,风光旖旎。一日,林娟秀带着司马冲去赶集。寒风如刀削过春天的肩头,大山似豹喘着粗重的呼吸。林娟秀天生丽质,唇红齿白,窈窕丰满,如出水芙蓉。司马冲虎头虎脑,十分顽皮,一会挣脱娘的手,在道上左看右看。
彼时,一只蜜蜂停在一朵野花上。司马冲跑过去伸手想抓住它。
“冲儿,不要抓野蜂,小心它伤人!”母亲林娟秀忙上前拉着男孩的手说,“这样磨磨蹭蹭,几时才能赶到集市,你爹爹还等着我回来做午饭呢!”
遥看悬崖山岌岌,近听溪涧水淙淙。林娟秀上前抱着冲儿跨过一条潺潺的小溪,一放手冲儿又跑了。司马冲仿佛一只离笼的小鸟,眷恋着大自然的一草一木。
晨曦微寒,苍穹澄碧。远处山林百鸟啁啾。太阳穿着耀眼的长裙,漫步于天际。一只黄鹂鸟轻落在道旁的树枝上,司马冲惊喜道:“娘,多好看的小鸟啊!我想抓一只玩。”说完跑到树枝下。
林娟秀看了看黄鹂鸟,想起杜甫的绝句,问道:“冲儿,‘两个黄鹂鸣翠柳’,下一句是什么?” 司马冲一心想抓鸟,摇摇头说:“不知道,我想不起来了。”
这孩子就是笨!昨天刚教的诗句今天就不记得了,长大了有什么出息啊!林娟秀气得柳眉一竖说:“背不下来,就罚你抓鸟,看你有没有本事抓得住!”
司马冲一时眉飞色舞:“娘,这可是你说的,我就不信抓不住这小不点儿,你等着!”
林娟秀找了一块青石板,坐了下来喊道:“你爹不是教了你轻功吗?你抓着了就回来见我。”
只见司马冲蹑手蹑脚,刚靠近那根树枝,黄鹂鸟呼的一声飞走了,停在不远处的一块草地上。司马冲只好再次接近它,一步一步小心前进,爹爹教的轻功,自己根本没学会,学那玩意儿有什么用?那几句歪诗更没用,还不如小鸟好玩。可这次偏偏踩到一块石头上,“扑通”一声,小鸟一惊又展翅飞走了。
林娟秀远远看着,急得直叫:“平时教你练,你懒得像只王八,不肯动,今天怎么样?”这孩子天生少根弦,学文文不行,学武武也不行!长大了恐怕还不如他爹。如今这世道兵荒马乱的,没点本事要饭都没人给,吃屎都没人拉!
那黄鹂鸟又飞到远方的一块岩石上,仅十几步之遥,司马冲对娘喊道:“娘,你等着我,我一定要抓到这小玩意儿!”说完,又跑过去追。追到跟前,不想又踩到一块青苔上,摔了一跤。
等到司马冲爬起来,那小鸟这次又飞到更远的一棵柳树上。司马冲再次小心翼翼地扑了上去……
童心未泯追黄鹂,命运自此罩阴云。司马冲离母亲越来越远,转眼间工夫,消失在树林里。
林娟秀左等右等不见冲儿回来,正准备张口呼喊,突然背后有人伸手一把盖住了自己的嘴。心想,不好!这是遇上劫匪了。紧接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架在脖子上了。
“小娘子,别喊了,喊也没用,老实跟我们走一趟吧。”只见一个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向远处一个骑马的穿着黑袍的男子高喊,“寨主,我看不用找了,就这位行不行?”
黑袍男子一拍马走上前,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只见她生得腮凝新荔,肤如春桃,纤腰楚楚,双眸如井似有无限忧伤;再看她穿一件红彤彤的小棉袄,耳上一对摇曳生光的翡翠耳坠,的确婀娜多姿,风情万种。
黑袍男子说:“慕容铁,亏你还是武林高手!对付一弱女子还要用剑,快放下兵刃,别伤到美人,给我将嘴堵上。”
原来,小胡子叫慕容铁!林娟秀心想,我且记下他的姓名,冤有头,债有主。这帮人到底要干什么?
慕容铁收了剑,转身找来一块棉布一卷,就堵在林娟秀的嘴上。林娟秀感到一阵恶心,差点呕吐。
黑袍男子再次端详这个女人,说:“真是一个大美人!想我黑峰寨树旗已三月有余,日日披星戴月,舞枪弄刀,劫富济贫,不辞辛苦,就差一个压寨夫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说完,黑袍男子抱起美人,送到马背上:“我们且回黑峰寨。”林娟秀挣扎了几下,似乎有话要说,指了指远方的树林。慕容铁也翻身上马,全然不顾,扬起马鞭疾驰而去。
这黑袍男子姓闫,单名一个勃字,江湖人称“黑熊小霸王”,身高八尺有余,长着一脸络腮胡子,惯用一口三尺来长的青龙宝刀。半年前,因酒后出手太重,误杀了一家酒店当家的。这当家的有权有势就告到官府,官府就发了通缉令,四处悬赏要捉拿闫勃。
这闫勃三十多岁,本来已娶妻,怎奈妇人产子时,双双命赴黄泉。又碰上这桩案子,闫勃只好纠集七乡八村的无业游民、流氓恶霸占山为王,仗着一身武艺,与官府抗衡。加上朝政腐败,官府横征暴敛,民不聊生。很多人纷纷投靠山寨,找口饭吃。这黑峰寨打出“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的口号。伙计们却白天打家劫舍,夜晚偷鸡摸狗,专干坏事。
林娟秀此时才明白,他们是要逼亲,这可如何是好?行走中,那寨主时不时抚摸一下那口沉甸甸的宝刀,想必是威风了得,令人不寒而栗。
一阵快马加鞭,二人眼看快到了黑峰寨。小胡子慕容铁靠近问道:“寨主,敢问打算何时洞房?属下也好早做准备。”
这闫勃理了理自己的络腮胡子,高声说:“事不迟疑,若是拖上个三五天,恐怕夜长梦多!你看今夜洞房如何?到时杨柳依依,月上高楼时没有美人,就像楚霸王没有虞美人一样,可惜,可惜!”
慕容铁摇了摇身边那空酒葫芦,“扑哧”一声笑道:“看你猴急猴急的,有十年没碰过女人吧?属下总得准备几坛好酒,弄点好菜,给新夫人压压惊啊!” 闫勃骂说:“酒鬼,就知道要酒喝。”
说话间,二人进了神秘的黑峰寨。黑峰寨三面环山,只有南面一个出入口,而且还是一条小道,只能并行两匹战马。一般百姓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去过。
此地易守难攻,两侧山高林密均可伏兵,官府数次派兵围剿,都未曾得手。
见寨主归来,早有侍卫过来听候吩咐。大家见寨主今天抱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回来,都眉开眼笑。闫勃厉声吩咐:“这美人是今天我们在路上捡的,先给我关在最后面的第五间厢房里,好生照顾,增派四名侍卫分班轮流守卫,不得有误。” 两名侍卫过来扶着林娟秀下马,走到第五间厢房,拿掉嘴上的棉布。林娟秀这才透了一口气,脚上的绣花鞋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只,头上的秀发不知什么时候散开如凌乱的稻草。
早有嬷嬷、丫鬟上前侍候。段嬷嬷找来一双新鞋,笑道:“夫人快换上,能嫁给当家的是你的福气。”
而林娟秀根本没有心思换鞋,哭叫道:“快叫你们寨主来,我有话跟他说。” 不知冲儿现在在哪儿?他追黄鹂鸟回来找不到娘肯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山中豺狼虎豹甚多,那里离家足有二十多里地,他无论如何是没办法回家的!现在得想个办法确保冲儿无恙。
门口的一名侍卫立即请来闫寨主。那闫勃进门笑得跟活佛一样:“美人,敢问叫什么芳名?令尊大人是谁?我们今晚就要成亲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那妇人冷笑道:“小女子姓林,叫娟秀,父亲是岭南盐商。寨主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惜我们有缘无分,我早已名花有主,儿子都六岁了,不能再嫁人!”
闫寨主收了笑容,摇摇头说:“不要紧,不要紧!敢问夫君是谁,我派人打发得远远的,保证不让他来骚扰我们。如若不然,就一刀……”
林娟秀喝了一口碧螺春,冷笑道:“夫君靠卖艺为生,江湖人称‘神枪小赵云’ 的司马云。”心想,只要我报上夫君的大名,谅他也不敢动我一根头发丝儿!
没想到闫勃厚颜无耻地说:“这‘小赵云’是有点本事,可也奈何不了我!跟个卖艺的,你是嫁错郎了,现在迷途知返还为时不晚!我就给你直说了吧,今晚你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林娟秀一寻思,得动点脑筋确保冲儿平安,于是换好绣花鞋说:“你若想跟我洞房也行,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