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五三中会少上一节课。
袁笙刚背着书包手里夹着素描本走出教室，眼角余光中瞥见一抹身影。
八班的教室在走廊尽头，不存在别班学生为了去某一个班而经过的可能性。
沈珏背靠在八班后门口，单肩背着书包，一只篮球在修长的指尖稳稳地打着转。
他是特地来等袁笙的。
沈珏走到袁笙身边，将篮球扔在他怀里。
袁笙手忙脚乱地接住。
“走吧！”
袁笙没问去哪儿，抱着篮球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三中周五不准学生无故留校，连住校的学生也都得回去，更不允许下了课在体育馆里打球。
离三中十分钟的路程有家职高，没有三中那么严。
周五放了学经常有本校和外校的学生不回家，三五成群在操场上浪。
沈珏以前打比赛来过一回，嫌他们篮球场地不专业。
但他觉得带袁笙过来玩玩，有个高度合适的框就够了。
“他们……人呢？”袁笙四下看了看，并没发现学校篮球队那些人。
“什么人？”沈珏将书包随意挂在篮球架上后从袁笙手里接过球，“赶紧把东西放好，开始了。”
“阿珏，你、你是要、要和我打球？”袁笙有些惊讶。
这比他一路上在纠结的“阿珏带我去和篮球队的队友开撕，我到底该不该去”这个严肃的问题差得有点远……
“不然呢？”沈珏睨了他一眼。
回身一个漂亮的上篮。
“你没听说吗，我已经退出篮球队了。”
袁笙心上一钝，脑袋里不管不顾地冒出了个念头——
他是为了我。
“杵在那儿干嘛呢！再不打场地要被人抢走了！”沈珏把球重重地传给他。
“哦……”
两人打了会儿一对一斗牛。
沈珏才刚感觉自己的身体运动开，袁笙已经累到不想再动了。
袁笙累到连话都不想说，撑着篮球架不停地喘气。
“身体素质怎么这么差！”沈珏走到他身后，玩闹似地卡住他后勃颈晃了两下。
袁笙无奈摇头：“当然……比、比不过……你。”
沈珏靠在篮球架的栏杆上，侧了一点头，视线正好落在袁笙一截泛着红的脖子上。
他似乎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那次打闹，自己的嘴唇擦过那地方时的触感……
“其实……你也不算很差……”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
“不不不不，我不会、不会打球！”袁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全身都在否认。
沈珏突然问：“阿袁，你有多高？”
“比你矮七公分。”甫一出口，袁笙心下一惊。
他小心翼翼地去看身边人的脸色，见对方并无异样后才放宽了心。
自己刚才的回答直接暴露了他不仅十分了解沈珏的身高，更是拿着与自己做对比……
“打篮球，除了体能，力量和弹跳力这些身体素质之外，控球和投篮也很关键。”
沈珏压根没联想那么多，谈起打球，兴致盎然。
“阿袁，以你的身高，可以在场上打个‘得分后卫’，你的控球还不错，远投率又高。而且我发现，你出手的速度很快！”
“是、是吗？”袁笙被沈珏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觉得他嘴里正在说的这个人怕不是自己吧？
“别妄自菲薄，”沈珏狠狠瞪了他一眼，“我问你，你是怎么做到一拿到球就出手的？”
“什么……意思？”
“正常人在控到球之后，多少会让球在手里停留一段时间瞄准了再投，可你接和投几乎是同时发生！感觉没过脑子就出手了……”
袁笙：“……”
“阿袁，别误会，我只是觉得挺奇怪。”
“这没什么奇怪的，我确实‘没过脑子’，”袁笙歪着脑袋回忆片刻，缓缓摇头，“接球，投球……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想。”
没有战术战略，无关队友配合，更不在乎结果如何。
当袁笙决定做一件事时，除了这件事之外的所有东西包括自己都可以是不重要的。
唯有“这件事”是他不需要通过脑袋的调配，仅仅只是一个意识就能让全身所有细胞机能都为此而动。
无关乎对方怎么想，结果又如何。
对于袁笙来说，沈珏，就是这样一件不需要过脑子的事。
“阿袁，你在以前的学校里经常打球吗？”
在沈珏看来，袁笙除了体能差了一点之外，单论技术，要比三中校队那些常年替补强了不少。
能打成这样，绝对不是光看几季MBA能学会的。
“以前的学校，有篮球课。”
“篮球课不就是‘自由活动课’么？”沈珏嗤之以鼻。
也许小学体育课上，老师还会煞有其事地教两下拍球和传球，高中体育课，除了自由活动就是男子一千女子八百！
“每个学校……都、都不一样。”袁笙含糊其辞。
因为他私心里不想让沈珏知道，在转来三中之前，他在S市上的是双语私立学校。
“哦，我还以为你认识的谁是篮球高手，手把手教的呢。”
袁笙突然抬头：“除了你，我不认识什么篮球高手！”
沈珏被他眼里的真挚蛰了一下，心里浮上点异样。
他刚才到底在嫉妒个什么鬼？！
心里一旦觉得产生了尴尬，气氛就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两人之间的沉默刚起了个头，沈珏最先缴械投降。
他弯腰拾起脚下的篮球递给袁笙：“看你底子不错，我教你一手。”
袁笙望着篮球，狠狠地皱了一下眉。
他确实累惨了……
“袁笙！你去三中打听打听，我什么时候亲传过谁篮球技术……”
袁笙一把夺过篮球，不等沈珏指示，自己先三两步跑动到了场上。
沈珏低头活动手腕，刻意掩去了嘴角上的一道弧度。
沈珏也走到中央：“阿袁，你做一个准备运球的姿势。”
“再想象一下如果被人防守，你是怎么突破对方防线的？”
在观察了袁笙的几个动作之后，沈珏眯着眼摇了摇头。
“就是这样，你看，在打篮球的人里你的块头只能算是一般，如果对方死守，你硬碰硬没有胜算，因为是斗牛，你并没有外线可以传。在这种时候如果你想要突破防守，可以试着转身过掉对方半个身体，再顺势上篮。”
袁笙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也觉得他教的方法应该很有用。
他想按照沈刚才的讲解试着过一遍，可不管怎么尝试都不得要领。
“我教你。”
沈珏走到袁笙背后，像平时打球防守时一样，贴在对方的后背上。
身后之人一靠近，袁笙的背不由自主一僵。
平时再紧贴防守，那也是在来回跑动的运动中，不会让人觉得尴尬。
而现在，两人前胸贴后背，不仅贴了个严丝合缝，还紧紧贴着不动……
“别开小差，认真点！”沈珏说话时，一股热气不可避免地喷在袁笙耳朵上。
袁笙耳根一红，更加静止，一动不动。
沈珏正好紧贴在他身后，惩罚似地用自己的胸膛撞了他一下。
袁笙始料未及，往前往后一仰，惊慌失措中被人搂在了怀里。
袁笙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在嘈杂的职高篮球场上，四周纷乱的脚步声，学生们的吼叫声，篮球掷地的“咚咚”声……
这些声音统统都不见了。
此刻剩下的唯有彼此的呼吸声，突破重重叠叠的其他声音而来。
互相交织，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