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芸和袁笙，互相看到对方眼里来不及掩饰的错乱和惊恐！
袁笙更是在听到了沈珏那句轻描淡写的问句后，脑袋里“轰隆”一声，炸飞了他全部的思维能力！
沈珏沉默着走了进来。
不过是从房门口走到床边的几步距离，他人高腿长，根本要不了两步。
可袁笙觉得就在这么一会会的时间里，时间仿佛一点点地被缓慢拉长，自己像是能看得见慢动作一样，耳中清晰地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声，四肢发僵发凉，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都用在了拿在手里残缺的报纸上。
沈珏就站在袁笙跟前，视线从他煞白的脸上掠过后落在了他手上，然后若无其事地问：“这些都是什么？”
“阿……珏……”
袁笙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你不是去参加同学聚会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哦，对了，汽车票买了吗？车站……人多吗？”
王芸边说话边向前一步，挡在了儿子和袁笙中间。
“妈，他不肯说，那你来告诉我。”
王芸：“……”
沈珏眼神不偏不倚，直视王芸的眼睛，在王芸的沉默中轻轻地嗤笑了一声，“你为什么要收集这些新闻报道？还有这些东西……和我们家……有什么关系？”
王芸被儿子的不断质问逼得拧紧了眉。
可儿子眼里除了质疑和不解之外，迸发出的森森冷意更让她心疼不已。
虽然早就料到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小珏会知道他爸爸去世的真相。
可……她总觉得还可以拖一拖，缓一缓，等到儿子长大成人，等他爸爸的死在他心里淡化。
等到所有一切真能全都过去，也许，他就不会在知道真相后那么痛苦。
王芸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挪开脚步，站到了一旁：“小珏，妈妈确实有件事瞒着你。你爸爸当年……并不是自杀。”
她明白，这是儿子必须要经历的一个过程，被硬生生地撕开一道快要结疤的旧伤口，再一次让他痛得体无完肤，甚至是加倍的痛，可这道伤，没人能替他扛。
王芸决定坦陈，却让自从沈珏出现后整个人都失了魂的袁笙，突然惊醒！
他上前一把拉住沈珏的胳臂。
袁笙的拉扯让沈珏不得不与他对视。
袁笙冲动之下才敢拉住他，此时却紧紧地抿着唇，半天，才低低地，带着万般恳求地说：“阿珏，别看……”
沈珏只要稍微抬高手臂，就甩掉了袁笙根本不敢抓紧的手。
他从袁笙脸上收回目光，蹲下身，看着散落在床上的一堆资料。
第一张印入眼中的，就是那位“经济犯”的特写照片。
如果说刚才他站在门口听到了“跳楼自杀”，“被人骗光了钱走投无路”，“我去找过S市那个经济犯”，都不过是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甚至都没能在他脑袋里连成一件完整的事。
S市有上千万人口，财富公司遍地都是，谎言，诈骗，犯罪，死亡，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
所以，到底为什么这些本应和自己毫无瓜葛的东西偏偏都串联在了一起，又为什么偏偏是袁笙，为什么偏偏是袁笙的爸爸，为什么跳楼自杀的偏偏是自己的爸爸！
他甚至后悔自己怎么就突然决定不去参加同学聚会了呢？
又为什么非得因为买了瓶哪里都有得卖，随时都可以买的咳嗽药水而非要赶回家呢！！！
“阿、阿珏，你、你听我解释，当时……是因为我妈……我妈她……”
袁笙发现自己再也说不下去，因为他明白在一条消失的生命面前，所有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死的那个人是我爸爸！那个人是我爸啊！”
沈珏突如其来的大吼，让袁笙的眼泪从眼角涌了出来。
沈珏怒极反笑，笑声压得很低很低，像是从胸腔中绕了一圈后才奔腾呼啸着往外冒，有种让人感同身受的共鸣。
谁都明白，他心里的悲伤已经无以复加。
“小珏，这件事和小袁有什么关系？”
王芸不傻，她当然发现了儿子的情绪中除了伤心更多的是愤怒。
而让他愤怒的根源，好像是……袁笙？
沈珏站起身，手里的报纸被捏得变了形，他的嘴角兀自挂着冷淡的笑意：“没关系，能有什么关系呢？你原本就和家里人不亲，不仅不亲还被抛弃在了国内，几乎断了父子关系，是不是阿袁？所以你那个‘经济犯爸爸’做过的事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你花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你的手上，没沾过我爸一滴血。”
沈珏的声音冷静得吓人，却也冷漠得吓人。
此刻正在和自己说话的沈珏让袁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沈珏可以是阳光开朗的大男孩，邪里邪气不正经的小男生，但这个过去不管怎么闹腾自己逗弄自己却始终付以真心的少年，却用着为他寻找借口推卸责任的反讽口气，阴阳怪气，字字如鞭地抽打在袁笙的身上。
“小珏，你是说……你是说小袁的爸爸就是……当年那个‘财富XX计划’的……发起人？”
王芸觉得这一切都太不真实，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害死他丈夫的仇人儿子竟然会和自己儿子成为好朋友！
看着和人都能处得很好的沈珏其实是个“多情却无情”的人，在他的内心深处从来不曾把谁看重过，所谓的朋友也不过是表面上不得不维护的虚伪关系。
但他会带袁笙回家过年，就足以说明他把袁笙当成自己真正的朋友，是他珍而重之地放在心里的人！
如果所有一切不是巧合都是事实，王芸觉得这件事对于儿子来说简直就是场噩梦！
这个孩子……究竟还要承受多大的伤害呢？
王芸知道有时候尽人事只能听天命，可为什么天命对自己儿子这么不公平呢！
不仅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得知了自己父亲去世的真相，更是发现害死自己最爱父亲的人，竟然就是朋友的父亲！
这世上，哪还有比现在更残忍更痛心的事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袁笙早已泣不成声，模糊一片的视线中唯有自己面前高大的少年。
少年朝自己一步步靠近，近到他再也无法看清他的脸。
沈珏慢慢弯下了腰，视线与袁笙平齐。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笨拙地替他抹去满脸的泪痕。
打篮球的手心底有一层薄茧，微微刺痛袁笙的脸颊。
他的这一举动很反常，让袁笙一下子愣住了，要哭不哭的一口气被卡在了胸口，闷得他心口一阵翻涌难受。
袁笙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你、不、配、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