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生气，放你走？”他倒是一眼就看穿了他口不择言的目的。
沉浮商场多年，什么硝烟弥漫的战场没经历过？
袁笙和那些人比起来，段位差得远了。
袁笙轻轻摇了摇头，“没你想的那么有深度，我就是……纯粹恶心你而已。”
“哦，效果不错。”他站起身，冲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坐回书桌前。
房间里只有书桌上开了个小台灯，袁笙视线落在他的后背上，觉得台灯下这个人的身影发着虚，不是人不真实，而是他能感觉到这个人的内心在发虚、发飘，或者害怕。
可他在怕什么？
“我没有那么恶毒，将已经盖棺定论的事再拿出来威胁谁。”
沈珏翻页的手指顿住，手腕不受控制地开始抖动。
“我没这么想过。”他尽量不带任何情绪，连头都没回，他向他解释，“我说的‘想你’，就是字面意思，不只是想和你做点解决生理需求的事，更无关乎怕你把当年的事抖搂出去。”
“你问我身家过亿累不累，累，可让我感到累的不是工作繁忙不是假面相迎，而是……而是我发现在我终于得到了我所有的期许之后，我依然不快乐。”
他双手交握在一起，用尽全力以此制止不断颤抖的手。
可于事无补，他因为这样的无法控制而颤抖得更加剧烈。
他一直记着医生说的话，只要他内心得不到真正释怀，心理疾病就永远得不到缓解。
“你以为我就能给你带来快乐吗？”
“我不知道，可当我几天前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见你走出超市的身影，我看见你在公园里喂猫，你晨跑时笑着和每一个人打招呼，你摔了一跤全身湿透的狼狈……我发现只要我的视线里有你，我就能暂时忘了所有疲惫和一直压在心头的……难受。”
“阿袁，你是可以治愈我，唯一的药。”
“Amy说你这两天都睡在公司？怎么，什么事需要我们沈总这么费神？”
自从沈珏两天前“回归”后，董家盛虽然满腹疑惑，但在他面前只字不提关于那个人的事，更是没过问那天晚上让自己去派出所捞人的前因后果。
这事，两人之间很有默契的闭口不谈，不是怕谈崩了。
而是怕……扯出自己内心一直没法正视的龌龊。
“你手上的那个项目最好盯紧一点，别再出上次的纰漏，业主维权有维权的道理，一味强压没有意义，官逼民反，只会造成更恶劣的影响，你知道公司一直在和‘浩瀚建筑’谈合作的事，声誉是他们最看重的。”
他神色如常，毫无愧疚地直接回避董家盛的问题，连一点心虚的表现都没有。
董家盛觉得沈珏这个人沉浮于商场这么多年，连带着举手投足都带上了那么些许让人捉摸不透的虚情假意来。
他觉得自己最不待见这个人的就是这一点，就算面对的是自己亲近的人，也能做到把所有事都“公私分明”，更是把什么事都压在自己心里，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现在，更是变本加厉，披上件高级定制西装就翻脸不认人。
“‘浩瀚建筑’的刘经理看中的是我们公司的实力，以公司这些年推出去的楼盘效果，他们不可能轻易放弃合作机会。况且上次那件事……”
“家盛……”他打断他，两人彼时正站在茶水间，有同事进来倒茶，看到公司两大Boss都在，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又退了出去。
沈珏：“去我办公室谈。”
“都是公司的事，没必要避讳谁吧？”
“我接下去和你谈的……不仅仅是公司的事。”
“什么？你说你把人绑回家了！！！”董家盛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太过于激动，打翻了面前的咖啡杯。
助理开门进来，被董家盛不耐烦地赶了出去。
他一脸无法置信地看着沈珏，后者则一脸平静，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代表了什么样的意义及后果。
董家盛好不容易勉强自己消化掉这个晴天霹雳，沈珏后头一句话再次让他目瞪口呆！
沈珏：“你给他在公司安排一个适合的位置。”
董家盛一屁股坐回去，沉下脸，“小珏，你什么意思，不仅把他带回家还要让他进公司？”
“嗯。”他神色如常。
“你想什么呢！你疯了吧！”董家盛觉得要不是和这个人有那么十多年的情分在，他早开骂了！
袁笙是谁？和他们之间有些什么纠葛？他难道心里一点数没有吗！
沈珏却好似看不见好友脸上的惊诧和不解，单手解开西服扣子后靠在沙发上。
他闭上眼，揉着发胀发酸的鼻梁。
他这副难得的示弱和疲惫倒让董家盛的火气消下去一大半，他大体能理解沈珏的想法，就连他自己，这五年来也不是一点愧疚都没有。
毕竟当初……他们确实不仁不义。
“小珏，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对不住他，可当年的事，那不是……不是没办法吗……你要是真想弥补，大可以用其他的方式。”
“其他的方式？”沈珏睁开眼睛，直视董家盛。
“这些年哥哥我好歹存了点钱，让他报个数，咱凑凑。”
沈珏冷哼：“你以为他会接受金钱的补偿？”
“要不然呢！他还想要什么补偿？难道看着我们被抓进去，他才满意！”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怒气“腾”地一下又窜了起来。
袁笙不仅是沈珏的心魔，也是董家盛扎在心上的一根刺，嵌在心里这些年，拔不出也融不掉。
他还在里面时，他对人家的愧疚挺深，也想过将来等他出来要怎么弥补，可当他真的出来了，并且意识到自己离他很近时，他又开始慌了，简直就是方寸大乱。
过去五年里，自己和沈珏很有默契地互相不提袁笙，他们隐约知道为什么选择忽视，但是他们恐惧于承认这个事实。
可不提不代表这个人他不存在、
而无论过去多少年他们都绕不开这个人，于是在这种矛盾的情绪下又催生出了另一种恨意。
恨他，再一次打破了自己平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