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故意的吧？”他总觉得好端端地穿个情侣装，来到这么个热闹的小巷子里吃碗面，这里面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联想到刚才那阵此起彼伏的快门声……他难道是故意被人拍到自己和他在一起，以此高调地向外界宣布“出柜”？
袁笙冷漠地将手从沈珏手中抽出，乖巧地放回膝盖上，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冷笑连连。
就算有一天他亲自说出自己喜欢男人这种话，也一定带着某一种自私的目的。
“故意？”他不置可否地点头，刻意忽视袁笙对自己的防备，尽量让自己口气平和，“当然是故意，我现在对你的好，我所做的一切，都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你认识我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直到现在都没认清吗？”
袁笙怔怔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阿袁，你知道吗，过去的五年里我想得最多的不是怎么赚钱，怎么把生意做大，过上我曾经和你畅想过的人生。而是……”他顿了顿，直视袁笙的目光发着烫，“这件衣服很好看，阿袁穿上一定很不错；这款游戏很好玩，阿袁一定很感兴趣；这碗面很好吃，阿袁他，一定会喜欢……”
小巷子里的老字号本帮面店，人声鼎沸，点餐的客人，吆喝的服务员和不远处半敞开式的厨房里油锅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将他们置于一个烟火气浓厚的市井氛围之中。
袁笙看着面前的一碗素什锦面，苏式细面是精华，在汤头里泡得时间再长也不会发软发涨，吃起来很有嚼劲。
袁笙觉得这应该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一个生活中的日常片段。
他和心爱的人在周末一起吃了碗心心念念想去吃的面，也许待会在回家的路上会路过一家超市，他们会进去买点日常家用的东西。
回到家，他问他晚饭想吃什么，他则因为中午那碗面撑着了难受，对他的讨好恍若未闻，对方也不恼，好似已经习惯了他的小脾气，反而西格格地跑过来不顾他的臭脸硬要给他揉揉肚子……
于是他们像过去的每一天，嬉笑闹骂在一块儿。
如果这一切，发生在五年前，该有多好啊！
不需要精准地停在大雪纷飞，他被经侦带走的那个时刻，哪怕他在过去的五年里有一次能想起自己，他们见了面之后，他不用向自己做任何解释，许任何承诺，只要像刚才似的和他聊聊家常。
一碗面，一件衣服，在那些失去自由的暗无天日里，让他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在惦记着自己，那么他现在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牢牢抓住他向自己伸过来的这双手。
可过去的时光，早已定格封存，愿意牵住这双手的人，也只存在于过去的时光里。
“阿袁，你不信？”袁笙脸上始终无动于衷甚至是冷漠的表情令沈珏的心开始一点点往下沉。
袁笙轻轻摇头，像是在宽慰他，语气温和：“我信，其实在过去的五年里我也常常会有这种想法。阿珏现在应该已经完全脱离老公司的影响了吧，他又开了个什么公司呢，还是建筑行业吗？他一切还顺利吗，有没有遇到棘手的事，还和以前一样经常加班吗？还有那个阿珏送了钻石耳坠的客户女儿，他们怎么样了，结婚了吧，孩子应该也有了吧……”
“别说了！”
袁笙很听话的闭上嘴，像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目光却一直平和淡然，连点不开心的影子都见不着。
“你非得……恶心我吗？”沈珏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强迫自己克制住了所有情绪。
他知道自己过去错得太离谱，纵然他有再多的理由可以解释，可他一个字都不会开口，因为他深知无论怎样的理由对于袁笙坐过的五年牢来说，都是苍白无力又心虚做作的借口！
于是他想用自己的真情实意去打动他，他对警察说不认识自己，好，他认，所以他不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像个无耻的跟踪狂，默默地注视着他的生活轨迹。
他用言语刺激他，他不在乎，随他说什么他都不会往心里去。
他病了，他着急，他生气，他懊恼，他冷嘲热讽，他笑脸相迎，可这块石头，怎么就是不开缝呢！
袁笙忽视沈珏的难堪，反问他：“你认为我说这些话是为了报复你恶心你？”
沈珏强迫自己压低声音：“我已经说过了，过去是我做错了，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可你能不能别再对我，和我的这颗心视而不见了呢！”
袁笙笑得没心没肺：“你听说过‘饱暖思淫 欲’吧？你不觉得，我就是你的‘淫 欲’吗？是你的游戏与享乐！我不是必需品，可要是没了我，你就少了些许的快乐，生活品质就会下降。我是你解渴时喝的酒，是你嘴馋时吃的零食啊，阿珏……”
我们于日用的东西外，必须还得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须的。
他直到现在，才终于体会到了高三毕业时班主任和自己说的这句话的含义。
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你要是没有并不会死，可没有，就丧失了很多人生的乐趣与意义。
谁愿意将自己的生活过成食之无味呢？就连自己，偶尔也需要一只野猫的陪伴，一盒水果的安慰。
“你真的这么看我？”沈珏的心头涌上股难捱的辛酸，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能承受得住他任何的讽刺，就像过去他耐着自己那么多年一样，既然他能做到，自己又怎么会做不到呢？
可原来，捧出去的一颗心被狠狠踩在脚下是这样一种滋味！
他这是……报应吗？
“阿袁，你说什么，我都接受，我不为自己辩解，我只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双手紧握成拳，指关泛白，他一字一字地向他承诺，“我不会再伤你！”
袁笙看着他，将他此刻所有心痛，悔恨和不甘全都看进眼里，他其实从没想过还能有今天这样的时刻，这个男人在他面前深深地忏悔，并且祈求自己施舍他一个小小的希望。
袁笙上半身往前倾，手掌撑在额头，遮住自己的目光，轻轻地开口：“现在才说这些，黄花菜都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