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珏这么大的反应,让袁笙开始反思:难道自己这次做的事真的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你解释啊!你不是很喜欢和人做解释吗!”不自觉地收紧双手,看到袁笙眼底里不断加深的惊慌失措,他更加大声地质问道,“你可以解释,说你不是那个发邮件和我联系的人,不是打电话特地找我的人,更不是大手一挥就拿出一千两百万扔给我一个大型项目的人!我给你机会,随你编什么理由说什么瞎话,我全都信!说啊!说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
沈珏突然抬起右手,食指不断地戳点在袁笙的心口,怒急攻心,竟然逼得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一千两百万啊,你可真下得去手……”
这么多年了,袁笙从没见过像现在这样的沈珏,他就像一个陌生人,一个袁笙根本不了解的人。
而袁笙珏得沈珏陌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生那么大的气,是因为他不懂一个人在自以为是的希望面前被一巴掌拍醒的挫败。
因为袁笙从来不抱希望,即使对某样东西有那么点小小的期待,也是将其尽可能地缩小再缩小,小到让自己可以假装不用在乎希望的破灭。
因为不管有没有希望,他都是这么活着,从头到尾都是如此,没有什么会减轻一丝的痛苦。
可沈珏不同,他虽然在年少时经历过亲人的离世,也遭受过来自世俗冷暖的恶意,可在内心深处,他一直觉得撇开那些意外之后,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非常出色的人。
智商高脑袋聪明,成绩好,能力强,从小就考最好的高中念最好的大学,进最好的公司最好的部门。
他虽然在人前一直低调谦逊,可骨子里对于自己的“优秀”是那么根深蒂固,于是几乎在学业上一路顺风顺水的人,突然在自己非常有信心的职场上摔了个大跟头,可想而知对于他来说有多么沮丧和难受。
而这个一千两百万的工程,终于让他看到了自己未来的一丝曙光。
他享受对方说“我喜欢你的设计风格”“我就认定你了”这些肯定的话,不能说他听到有人这么说时人已经飘了,可起码让他能于此肯定自我,让他相信自己的前途一定是光明一片。
他好不容易重燃信心,以为对自己定下的不偏不倚的目标最终都能顺利实现。
可现实却残忍地告诉他,你其实和公司里那些女同事嘴里“吃软饭”的家伙根本没有区别!
你以为你是凭能力才为公司拉来这么一个大项目的吗?
人家把这么多的钱指名道姓地交到你手里,根本不是因为你的能力,而是因为……那些过去你认为最最龌龊不堪最最肮脏至极的交易!
其实这种事,真的没法释怀,相信无论落在谁头上,都忍不了。
袁笙不明白,在沈珏的心里,他这么做又和当初那些嫌弃他们孤儿寡母没钱没势的人,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直接给他一个白眼,一个闭门羹,至少还能逼着他从此挺起腰杆去拼命。
可是你不能笑着丢给他一根肉骨头,在人家啃得津津有味时却一脚把人踹到了大街上,你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笑话,笑话他原来是个摇尾乞怜问别人要施舍的……可怜虫!
“我不知道,我以为……”
沈珏无情地打算袁笙:“你以为我很需要一个大项目,用一千两百万来证明自己?其实,何必这么麻烦,你要愿意给,换成现钞砸我身上不是更直接!”
暧昧轻视的眼神在他身上四下游移。
“你要真喜欢……男人,怎么不干脆用那笔钱包养十个八个的MB?谁会拒绝你的一掷千金呢?可你绕那么大一个圈,隐藏在幕后,找个律师帮你出面签约……你畏首畏尾不肯站到明处,你究竟图什么?”
沈珏伴随着冷笑,无情又刻薄的话震得袁笙整个人都在发颤。
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他用力推开沈珏,勉强站起了身。
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着抖,盛夏的S市夜晚街头,被白日里的太阳炙烤了一整天,连地底下都在冒着热气,热气上涌,催着火气“蹭蹭”地一路往上。
袁笙红着眼,哑了声:“就算……再恨我,你何必……何必要说这些话!”
“恨?怎么会恨呢?”
袁笙的“反击”倒让沈珏感到挺新鲜,过去他一味往后躲装可怜,他心里即使有再多的怨恨也施展不开,可没想到四年没见,这人反而比过去有趣得多……
“既然……不恨,既然……是同学一场,我有事,有房子要装修,当然会先想到你。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的设计理念……”
袁笙刚才壮着胆反驳,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反抗,一鼓作气,再而衰,都不用到三,早已气势全无。
“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恨你?”酒意驱使下,他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任凭混乱的思绪牵着自己的脚步,一步步靠近袁笙。
眼见他朝自己越来越靠近,袁笙却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如果……这件事对你影响很大,我可以……可以弥补。”他一瞬不瞬,紧紧盯着沈珏垂在身侧的一双手,他怕他再像刚才那样使劲推自己。
因为自己身后已经是车来车往的机动车道,以沈珏现在的状态,恐怕一大部分的思维已经被酒精占据,如果他再一次用力推搡自己,他们两个人很有可能会一起摔到车流中。
“弥补,又是弥补……”
沈珏的眼里早已看不到他们身后飞速疾驰的车流,也感受不到袁笙对此的担忧,他的心里充斥着因为这个人不断后退不断躲避而产生的懊恼,紧蹙的眉峰和下沉的嘴角表明了他此刻非常不爽的心理状态。
“你说了那么多次的弥补,可你哪一次做到了呢?”
已经退到人行道最外侧,袁笙不得不停住脚步,他一双手抵在沈珏身前阻止他的靠近。
他垂下眼帘,叹了口气,低低地说:“阿珏,只要你愿意,我可以……”
沈珏顺势抓住他的一双手腕,又顺着他的话:“只要我愿意,你可以用金钱,十倍,二十倍地来补偿我,是吗?”
手臂往后一寸寸地收,将眼前这张脸一点点拉近自己。
他苦笑着摇头:“阿袁啊阿袁……”
这一声称呼,让袁笙猛得抬头看向他,目光如炬!
“阿袁,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