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语系系花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
刚才一群人在路边等车时,她虽然靠在同伴怀里不说话,但却时不时地伸出手,轻轻拉扯站在前面的沈珏的后衣领。
她小手一拉,沈珏就转过头朝她笑笑,笑完后转回去没多久,她再拉,沈珏也就再重复一遍转头和微笑。
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你来我往地玩了大半天。
只要是刚才还没喝得断片,稍微有点清醒的人,都觉出了这两人间的某种暧昧意味来……
可直到把人送上车,沈珏这家伙也没给系花个实在的回应。
董家盛在昏暗的路灯下紧紧盯住沈珏的一双眼睛,希冀从他眼里看出些真实来。
而他今天,此刻,竟然真就从这个一贯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人身上看出了点什么!
沈珏手里的烟点了后就没抽,一直夹在手指间。
一双眼睛,目光直直地盯着手里明明灭灭的一点红光。
在董家盛看来,沈珏这副样子,有些犯痴,还有点犯傻。
他踌躇了半天,寻摸了无数个开场白,最后打定主意,觉得拐弯抹角还不如直接问出口时,却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沈珏突然拿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董家盛在不明所以中听到一阵非常非常轻,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从沈珏的指缝间流了出来。
“小……珏?”董家盛张大了嘴巴,一副见了鬼的惊恐模样。
董家盛更是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以为眼前是自己喝醉后产生的幻觉。
他试着伸手推了一下沈珏的肩膀,没使什么劲,可没想到后者根本没站稳,居然被他一推就把人直接推倒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晃得树杈上几张干瘪的梧桐叶子纷纷扬扬地落在了两人脚边。
“小珏,没事吧?”董家盛赶紧回过神,走上前想要扶他一把。
沈珏却抬手阻止了他的靠近。
他就这么维持被推倒后的姿势,人像是瘫了,整个人的身体只能靠身后的树干支撑。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董家盛的第二根烟抽到了头,沈珏才终于将手从脸上拿下。
但他自始至终低垂着视线,呈现出与世隔绝,只沉浸在自我意识中的恍惚状态,且不允许任何人的靠近。
半天,董家盛才开口:“小珏,那个……很多人喝多了酒品还不如你,别放心上啊!哥哥以后再也不灌你了。”
沈珏知道董家盛是在安慰自己,可他们两人心理同时都明白,他今天晚上的所有反常都和喝醉了酒品好不好无关。
“很多事,急不来,再有个两年,就该大四实习了。以你的成绩,要想找个世界五百强那还不是信手捏来么?”
董家盛知道沈珏的家境一般,父亲早逝后一直和母亲相依为命,他以为他这么拼这么努力,和现在喝醉后难得的示弱都是因为自己的家庭。
一个人撑得久了,难免会抑郁,总需要通过什么途径释放一下。
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家盛,你……产生过幻觉吗?”
“嗯……啊?”沈珏突然的发问,把董家盛给问懵了。
“你有没有,在某一个时刻突然看到一个……一个根本不可能在当时的境地下,会出现在你身边的人?”
沈珏怕他听不懂,对刚才那个问题又作了一番解释。
沈珏的话,董家盛听懂了,听懂之后就不再是一头雾水而是害怕了!
他神经质地朝四下里扫了两眼。
凌晨一两点的大学校门外,四周和马路上空旷寂静,校门口是条单行道,不是主路,经过的车辆很有限。
此刻在他们周围,唯有夜风拂过,偶尔吹动头顶树叶的“沙沙”声。
恍惚间,好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意境,浪漫是挺浪漫,可在董家盛看来又是十分地诡异。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董家盛觉得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阴冷的风,裹挟着阴森的气息从自己后勃颈处钻了进去,激得他浑身一哆嗦。
“小、小珏,别跟哥玩灵异,哥胆小……”
“人死不能复生,你再想念也没法改变什么,活着的人应该、应该向前看。”
“那人……还没死。”
“没死?哦,没死,没死好啊!没死,那就好好活着呗!”董家盛随手丢了手里烟屁股,搓着手,“回去吧,剩下的烟给宿管大叔留着。”
其实沈珏光点烟,根本没抽上一口,董家盛一直都心疼来着。
但他现在却觉得连烟屁股发出的亮光都是那么的温暖亲切。
董家盛的心里,可能已经明白了点沈珏今天晚上的反常。
从他说自己在地铁里堵车开始,就显得那么不对劲。
还有刚才在酒桌上,过去人家敬的酒,沈珏三杯里恐怕只有半杯是真正喝了的,其余的全给他糊弄了过去,因为他酒量不深,容易喝醉。
可今天,哪怕没人敬,他也一杯接着一杯地自己干喝,那副喝酒的架势,就像在进行自我讨伐。
而现在更是一反常态,竟然在他面前实实在在地哭了一回。
再加上他莫名其妙的那个问题,这要是还没察觉出来他的异样,他也就枉称是这人的铁磁了!
可明白归明白,董家盛更懂得喝醉酒的事情不能作数。
你若是当了真,可别人第二天清醒之后却压根就不记得,光你自己将酒后的事放在心里头,累的是你这个记着的人。
况且这世界上,谁还没一两件没法与人说出口的糟心事呢!
人生本就多艰,活得越明白,越累。
沈珏被董家盛的答不对题糊弄了过去,再加上在外边站久了,夜风吹得脑仁一阵阵发疼,酒意一下子冒上头,人也开始迷糊起来。
两人跌跌撞撞,互相搀扶着回了宿舍。
因为平时和宿管大叔关系好,时常兜两根烟联络感情,大叔看到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给放了进去。
今天晚上,喝醉后的沈珏将所有的反常都终结在了F大校门外的某棵梧桐树下。
也许等他第二天酒醒后,恐怕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徒留树底下,很没公德心地被随地扔了几个烟屁股,可能会惹得环卫大妈骂上两嗓子罢了。
凌晨的大学校门外,真的是冷清得很呐……
就算是S市,随处都可以拔地而起高楼大厦的大城市,也为了学校的环境,为了祖国未来的建设者接班人,不惜成本代价地把校园建造在了市中心闹中取静的黄金地段。
更何况F大是全国重点大学,是S市的门面,在里边读书的都是栋梁是精英,苦了谁也不能苦了他们。
这和远在一千五百公里之外,和“收容所”并无太大区别的某个二流三本院校,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而刚才还空无一人的校门外,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慢慢地踱出来一个人。
那人径直走到刚才两个人站着的梧桐树下,注目着大门内,渐行渐远的两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