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笙因为昨晚上沈珏酒醉后的那些话而开始恨起自己。
他一味地认为自己过去在四年里有多么痛苦,可原来沈珏在这四年里经历的事情并不比自己少。
当他说出“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他眼里一瞬间心里涌上的难过,让袁笙自责不已。
他想他从小到大,在外人面前从来没暴露过一丝一毫的疲惫,不管自己和别人往他肩上压了多少东西,他永远把背挺直,也总是一个人忍耐不说。
他从小承受得所有一切,全都是他们家,是自己造成的啊!
如果不是父亲的早逝,他就不会过早地明白世情如雪,强行在自己肩上压上重担,他那么急迫地渴望成功,一刻不停地往前奔跑,是怕自己再回到过去受人嘲讽的日子,那些日子太过沉重,他根本不敢回过头去看,更加不会让这一切再次重蹈覆辙。
可现实那么残酷。
“以全省前十的成绩考进的F大?高材生?那怎么和人家小学生似的落了作业本呢!”
“会做题,能考满分又有什么用?能给公司创收吗!”
“最看不得你们现在这批年轻人做事的态度,散漫,浮躁,不仅办事不牢靠,还说不得!”
“你以为进了社会还跟在家似地被爸妈宠着?”
……
他们办公室里的人大都不在,少数在的人都埋头于自己的事情,所以谁都没发现一个陌生的面孔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里。
袁笙手里拿着合同,就站在偌大的设计部门的门口。
一整个办公楼层近乎静谧无声,尽头的那间办公室里却清晰地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大声训斥声。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原来过得这么难。
袁笙比谁都能体会到那种不明真相的恶意!
他们在人前背后嘲笑你讽刺你羞辱你,对你没做过的事指指点点,就好像你完全就是他们眼里认为的那种人,他们把自己内心的丑陋,把自身受到的屈辱,全部加注在你的身上,根本不给你任何解释的机会!
那些恶毒的视线和语言,足可以将一个人在心底建立起的所有坚固抵御,轻而易举地粉碎无形!
纵然你能抵御狂风暴雨天塌地陷的自然灾害,可你永远无法抵御住来自周遭的深深恶意,。
如果有地狱,他们希望你马上跳下去。
他懂,所以他更心疼他。
而他现在所遭受到的一切痛苦的根源都和自己脱不了关系。
沈珏下了班,站在公司楼底下,一抬头,就看到站在马路对过的袁笙。
沈珏他脸上的震惊和疑惑全落入了袁笙眼里。
他一定以为自己在今天早上,在酒店逃离后,至少不会在同一天里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是啊,他一定在心里想,在经历了昨天晚上那样的事情之后,这个叫袁笙的家伙怎么还敢这么大咧咧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呢?
他不害臊吗,没有羞耻心吗?
就算昨晚上的事,只是一场酒醉之后的意外,可那些意乱情迷,那些缠绵不休,那些……难以启齿的纠缠,不可能轻易地抹去。
哦,说不定他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向自己讨要一个说法!可他能讨到什么说法呢?难道像个女人似的求男人的负责?
还有一种可能,他是来嘲笑自己的。
嘲笑一个明明说着自己在职场上混得风生水起,对自己未来充满信心的人,却在一大早就被领导骂了个狗血淋头,一整天都处在同事们的耻笑中。
连一个拾金不昧的路人甲都不如!
袁笙猜得一点也没错,沈珏的心里活动大抵就是他猜测的那样。
所以他无视袁笙的出现,在他的注视中,冷漠地转身离开。
袁笙既然决定出现在这里,就不打算打退堂鼓,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沈珏,最后跟着他来到了一家店。
推门进去,才知道这是家酒吧。
开在条不怎么热闹的小巷子里,周围被鲜花店,金饰回收店,只卖烟酒的各色小店淹没其中,没人带路,还真不知道这么市井的地方竟然猫着家小酒吧。
酒吧的门口挂着串日式风的铜铃,在袁笙推门进来时,一阵清脆的“丁铃当啷”响动,立刻引得店里的人频频朝他侧目。
而袁笙虽然低垂着头,可在这些目光中却隐隐感受到了某种不自在,有一种突然被人看进骨子里的不踏实感。
在他随意挑了个靠墙角的位置坐下后,有服务生给他端来一杯苏打水。
袁笙刚想回以对方一个礼貌的表情,脸部所有动作突然僵住,因为他发现自己从这位服务生暧昧的表情中探寻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片刻的迷茫过后,他恍然大悟!
而在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地方之后,袁笙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往身后退了一步,动作太大,连带着桌子都被他碰撞得发出了声音,他一张脸更是震惊到煞白。
袁笙不敢置信地看向正坐在吧台高脚椅上,手里端着酒杯遥遥看向自己,神情闲适的沈珏。
除了他之外,店里的所有客人都看向了袁笙所在的方向。
“先生,有什么问题吗?”换了一个身材更高大的服务员走到袁笙面前。
他挡在刚才那个端水的身前,言语上还算客气,但整个人完全是充满戒备地盯着袁笙。
服务生带着探究的视线,从上至下地打量着他,像是要把他的属性给看穿了,而且是一副一旦看出袁笙的另类后就打算把他直接丢出去的蛮横架势。
袁笙渐渐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了神,他扫了眼自己周围,发现除了自己面前的服务员外,店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而沈珏不以为意,转过身去时眼底深处的那点嘲讽,则让袁笙心里一刺。
垂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攥紧,又一瞬间松开,在一番挣扎后,袁笙终于缓缓坐下,还端起了面前的杯子。
服务生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因为时间尚早,店里没什么客人,三三两两地分散坐着,说话交谈都轻声细语,偶尔一点笑声也隐晦在吧台处调酒师擦碰玻璃杯的动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