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珏?”袁笙小心翼翼地开口叫了他一声。
沈珏的那声叹息让袁笙心里彻底没了底。
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已经是搜肠刮肚,所能组织起来最站得住脚的一篇长篇大论。
从“如果但是”到“因为所以”最后“即使我也”,简直是袁笙毕生语言精华的集大成者。
他很难想象如果他依然不能因此说服沈珏,自己到底还能怎么做才能被允许留在他身边呢?
“阿珏……”
沈珏像是突然失去了语言能力,不管袁笙怎么叫他都没反应,脸上的落寞更是没有逃过袁笙的眼睛。
袁笙明白,他在挣扎,在是否接受一个仇人的帮助中痛苦地抉择。
袁笙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恶毒下作,他用金钱为诱饵,向他讨要一点点卑微的感情,是人都会对他这种行为唾弃谩骂,其实连他自己都瞧不上自己的这种行为。
可金钱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单纯的数字,没有任何意义,他不缺也不需要。
钱是物理性的东西,只要日积月累,总会越来越多,可感情是化学性物质,有区间性,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失去了就是失去了,除非两人得了失忆症,绝对不会在厌恶憎恨了十年之久后突然爆发出感情。
所以拿钱换感情,他不亏,哪怕他到最后换来的是一地心伤,他也无怨无悔。
“阿珏……”袁笙再也等不下去,他默默地走过去,站在沈珏面前。
正在袁笙打算继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时,说话的声音突然被堵回了喉咙里。
因为他看到,沈珏反手关上了背后的门……
那个主动来他们公司找沈珏装修办公楼,随随便便出手一千两百万的土财主突然反水。
当初签约时签的是临时合同,正式合同一直在公司里走流程没下来,这下好了,还走什么流程,直接流产!
这件事让设计部,特别是室内设计组在公司里跌了个大面子。
他们那位总经理听说气得血压都升高了,把室内设计组的人一个个地骂过去,连带着整个设计部笼罩在一片愁云密布中。
要说最招恨的肯定就是项目一开始的负责人沈珏,这可应了年轻人办事不牢靠的老话,临时合同都签了还有让人毁约的能耐,真是活见久!
于是这位设计部新人,什么成绩也没做出来呢就直接被部门冷藏,从此以后分派给他的工作和刚进公司的实习生无异。
可这一位倒挺沉得住气,被不公平地对待之后,一没向公司上层反应被部门领导的变相施压,二没要求回原来的项目部,三更是很没有骨气地继续留在公司,而不是在明知道待不下去后直接潇洒走人。
不仅没被打击士气,反而比以往更积极,不管派他什么活儿都不计较,哪怕是像个实习生,在同事和客户谈事情时进会议室给人家端茶送水……
沈珏成了公司里的一个笑话,一个为了点工资,为了一个大公司职员的身份,死皮赖脸讨人厌地混着。
可谁都不知道,这么个办事不牢靠的年轻人,顶着无数的白眼和压力,不断汲取着公司里的各种资源,哪怕是客户的一张名片都不会随意丢弃,而是作为未来厚积薄发的基础。
而此时,离董家盛职差不多快要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里也不知道这家伙儿去了哪儿,干了什么营生,愣是让他身边的同学朋友觉得这人仿佛消失了一般,连点消息都没有。
他倒是有一次给沈珏打过一个电话,说是跑去了北方的某个三线城市混,还说等混好了就回来,混不好……就早点回来。
所以当沈珏接到前台的电话,说董总找时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董总?哪个董总?
下楼来迎,才看到那一位穿着一身巴宝莉的董总,正和前台姑娘们谈笑风生,风骚又做作,活脱脱一只开足了屏的花孔雀。
“要是没听你提过,我还以为你这是刚从西双百纳回来。”
“小珏!不对不对,是沈工,沈工!”
公司旁边多的是咖啡馆,两人随意挑了一家坐下聊。
“怎么着,混得不好?”沈珏一开口就正中要害,让这位一身名牌的董总脸上的浮夸笑意立时跨了下来。
“我都穿成这样了,还露馅了?”
沈珏背靠在沙发上,双手抱胸,眼神锐利地穿透过董家盛身上这层不怎么服帖合适的皮。
“值得吗?花那么多钱,就为了……几分钟?”
被老友一眼看穿,董家盛自觉没趣,也不端着董总的架子了,解开长款风衣的扣子后,也许沈珏似地随意坐。
虽然和沈珏是多年好友,但还是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他眨了眨眼睛,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那个什么……不就一件破大衣,花了小一万,还有围巾,黄不拉几的哪儿就值小几千了?我就搞不懂了,这种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平价设计,怎么就能卖这么贵了?难道我们赚的不是钱,拼死拼活赚钱的血汗,就买这种东西!”
“没人逼着你买。”话是调侃的话,不过语气不带一点刻薄。
董家盛听得出来,这位老友虽然是在嘲笑自己没本事装什么X?但也是兄弟间真心实意的关心。
“话也不能这么说,虽然没人逼我买,可我们公司,不对,是我的前公司里的那些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全特马是眼里只有铜臭味的拜金男女,我要是穿一身‘破铜烂铁’过来,保管都懒得帮我找你!”
“你是没我手机号码呢还是不知道我在哪间办公室?这么轰轰烈烈地出场,是想让全公司上下都知道有一位‘董总’找我,是吧?”
前台姑娘给他打电话时,他们部门里的人估计早就已经闻到风声,而且风向很容易就能吹歪,也许等他一会儿回去就该传:之前从公司离职的小董突然发了财回来,要挖走公司设计部的沈珏!
“当初我走得那么灰头土脸,这回我回来肯定得风风光光啊!我得让他们看看,让我走是公司最大的损失!”
“所以事实上你到底‘风风光光’了没有?”
沈珏直截了当地问,董家盛被问得语塞,真话假话在喉咙里来回滚了一大圈,最终还是在老友看穿一切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董家盛呈现在沈珏面前的整个是无以言说的挫败模样,不仅挫败,还操蛋。
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盒烟。
却见沈珏摇了摇头。
“出去抽?”他以为沈珏是嫌弃自己在室内抽烟不讲公德心。
“戒了。”
董家盛停住抬起了一半的屁股,偏头打量他,眼神里满含极大的疑惑。
“谈女朋友了?”
董家盛莫名其妙的问话让沈珏一愣,不明白这家伙怎么就从自己戒烟这事儿上就联想到了女朋友……
他横了他一眼,避开董家盛的质问,反而冲他冷冷地开口:“交代吧,这一年多,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