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离职后,董家盛在家里颓废了一段时间。
也到处找过工作,可要不是对方开的薪资低就是专业上不大对口,他一个学土木的非要让他去做机电,倒不是不能学起来,可学无止境,他哪还有四年重头再学的时间呢?
他得速成,得找个能赚到大钱快钱的工作。
在S市做小生意越来越难,他父母起早贪黑地干也赚不了几个钱,真要是哪一天不干了,他得养着;出租屋面北,常年阴冷潮湿,父母老了,老年人腿脚受不起,得换个朝阳的地方住。
还有……还有个女孩,一直在等自己。
从大学开始等,以为等到他大学毕业,进了家有名的国企,领着工资享受着还不错的福利,再熬也熬不了几年,就能一起凑个首付,在S市的远郊买套小房子。
虽然每天得挤着地铁花上四五个小时的时间上下班,可这样一套小房子,可以给他父母养老,可以给自己和爱的人一片遮风挡雨的屋檐,等以后有了孩子还能在学区附近上个学。
可是,他一气之下自动离职。
于是这些熬着熬着就可以变成现实的未来就彻底没了期盼。
他当时决定离开S市,是一时冲动,却也是迫不得已。
直到在某个北方城市落下了脚,才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平安,电话里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至于那个姑娘……他能做的唯有夜以继夜,真心实意地祝福她此生……必定要幸福安康。
跟着小公司,挂靠在大企业下,连轴转在几个项目上,没日没夜,吃了睡,睡醒了干活,把每一分钱都死死地护住,他打算在外面苦熬个几年,挣个房子首付再回来。
就这么过了快一年,前几天他偶然登了一次QQ,八百年都不上一次,要不是为了收个农民工大哥从老家拍来的证件照片,他压根就忘了手机里还有这么一个通讯工具。
长时间没用,连密码都给忘了,找回了半天,终于登上去,刚登进去,好友列表里某个灰暗的头像就连跳了几下。
那个被他丢下的姑娘没有他新的电话和地址,于是她只能通过QQ告诉他。
她要结婚了。
董家盛在收到这条消息时,脑袋里空白一片,等到一点一点地开始明白这个消息里所包含的某一种意义时,他突然就开始慌神。
他开始不停地问自己:你离家千里,你躲在这么个鬼地方,你拼了命地干,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能在S市买房?
可你根本就不是S市人,你要不想回老家,完全可以在S市周边任何一个房价更便宜的城市买上一套,给你爸妈养老。
而你自己租房子也能过活!
可你非得买S市的房子,哪怕是远郊哪怕是二手小破房,你就非得在这个鬼地方死磕!你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买房子是为了给谁住!!!
祝福?全特马自我意淫!
你要真心为她好祝福她找个比自己好的男人,你特马为什么不敢直截了当地和人家说清楚,让人家千万别再等你这个懦弱无能又死拽着不肯撒手的傻X!!!
你其实还是放不下,还是不甘心,不声不响地走,让人家得不到一句实话,让人家不得不忐忑不安地等着你这个人回来!
可你再看,现实放过了谁?
没有人,会一成不变永远在过去守候你。
其实沈珏说董家盛得“交代”,是得交代,得好好交代,可董家盛最应该交代的人不是沈珏,也不是家里人,而是那个一直等着他念着他,说好了这辈子都要和他在一起的某位姑娘。
可现如今,他哪还有什么机会呢?
“你看我要是穿这一身行头去参加琳琳的婚礼,不算坍台吧?”
董家盛依旧嬉皮笑脸,明显晒黑了的脸,没给他添丑,反而更衬出了点他阳刚的气质,过去他太奶油,十句里有九句是调侃,能把人忽悠得团团转,总让人觉得这人不靠谱。
可是现在,被现实打磨过后,反而让人觉得这人更为可靠了。
这是因为,他过去几乎在用自己一整个人生的幸福去赌一场没有胜算的赌注,在输得一败涂地之后,他才开始真正戒赌,如果不想死在过去,他就得让自己赶紧站起来。
站起来,往前走,昂首挺胸地走,想要成功的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不能让人看到自己打退堂鼓的笑话。
小时候,我们总是哭着哭着就笑了,可是当我们长大之后,笑着笑着就会莫名地想哭。
因为成长,付出了太多太沉重的代价,在痛彻心扉,肝肠寸断之后又不得不懊悔,成功这条路,到底值不值得?
还是那句话: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董家盛因为急着赶回来参加前女友的婚礼,决定放弃他好不容易开拓了一个角的新事业,又狠砸了一万多的钱,给自己捯饬了一套表面上对它极其不屑,又深感只有穿了才能体现出自己气质和魅力的名牌衣物。
更是很大方地给前女友准备了个大红包,恐怕他自己结婚也不一定愿意拿出这么多钱当礼金。
沈珏在知道后直摇头,认为他这番大动作,并不是正儿八经地去参加人家的婚礼,更非像他自己说的是去送什么祝福。
他分明……是砸场子去的!
沈珏后来问他,既然人家都想通了,也按着他的心意另觅良人不再等他,这一切不都是他心里希望的吗,他还有什么不甘心的呢?为什么非得来上这么一出狗血的戏码,害得人家结个婚都结不踏实。
两人端着白领精英的腔调,人模狗样地在咖啡店里聊天时,董家盛一派轻松,靠在沙发靠背上,捏着嗓子矫情道:“毕竟爱过一场,给不了她一场婚礼,至少得送她一封厚实的结婚礼金,这才是男人该办的事!”
沈珏听完,当场就甩了他两个实实在在的大白眼。
后来在小酒馆里喝多了,董家盛把男人该有的脸全都丢进了不远处的滔滔江水里,双手扯着沈珏衣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像是把他当成了抛弃自己后另投他人怀抱的狠心前女友,一边骂一边哭,一边不依不饶地求着人家别离开,说他是多么多么地想她……
这回沈珏没白他,而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想恐怕这才是男人真正的样子。
人前装得滴水不漏,人后,却输得一败涂地。
还必须得靠着二两酒精,才舍得倒出一肚皮的辛酸苦楚。
董家盛边抹着眼泪,和沈珏道着这些年自己的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