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巧路过,买了点东西……”
袁笙环顾一圈,发现他们把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推到房间正中央,桌上摆了酒菜,粗略看了眼,应该喝了没多久。
于是他只好把塑料袋里的一大包东西放在了脚跟,又抬手看了眼手表。
踌躇了一小会儿,犹犹豫豫地再次开口:“要不然……出去吃吧?”
过了饭点有一会儿了,不过这儿附近有一家港式茶餐厅,现在过去正好是他们家下午茶时间。
“不用这么客气,我和小珏又不是外人,就是嫌外边吵,才约了大周末的来他家里聚一聚。”
董家盛一说完就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口气太过肯定,怎么自己就已经认定了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和沈珏是“一家”的呢?
“不用客气”?他到底是和这个家的哪位主人在客气呢!
不过……董家盛不瞎也不聋,他当然听到了袁笙刚才拿钥匙开门的声音。
不是因为门没锁他瞎猫碰到死耗子撞进来的,而是,他开了外面的一道铁门又开了里面的房间门,才进到了这个房间。
“那你们聊。”袁笙觉得自己的突然出现,很唐突,很可能已经打扰到了他们。
于是冲董家盛微微点了点头后就离开了,直到走也没和沈珏打声招呼说句话。
沈珏背对着袁笙坐,自始至终没转过头,袁笙没机会看到他的脸,甚至在他出现之后两人之间压根就没有过任何交流。
望着紧闭的房门,良久,董家盛才像是神魂归窍。
他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表情有些目瞪口呆,又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沈珏。
沈珏没什么反应,喝着手里清苦的啤酒,一口接一口。
“小珏,这个……你可得好好解释一下!”
袁笙刚才话不对题,沈珏现在闷声不响。
这两个人,这是连骗一骗他都觉得没必要了,完全就是一副“不就是你看到的样子吗”的破罐子破摔!
可他没法把看到的当真啊!因为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啊!
“当年……当年他不是……你不是……”董家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在他的认知里,当年的袁笙是一个变态跟踪狂,是个疯子神经病。
因为他,差点就害得沈珏没法好好上学,差点就……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就是因为怕袁笙把沈珏缠死,他才找人去收拾了他一顿,原本没想着用一顿揍就解决问题,当时不过是想给他点教训,可没想到那个死变态最后竟然还真被打跑了……
自那之后董家盛就再也没见过他。
虽然自觉当初干的事不太……体面,但他以为对付一个疯子你只能以暴制暴,和他好好说他能听吗?
话是这么说,可当袁笙真的消失后,他也曾萌生过一点担忧,怕他为了这件事想不开……
他要是真死了,除了是他自己想不开自寻死路之外,自己毕竟把他往死路上踹过一脚。
这些年,沈珏从没和自己提过半点关于这个人的事,就连他的突然离开,他脸上始终没露出半点蛛丝马迹,董家盛以为都过了这么久了,就算当初真有什么也该烟消云散了。
可四年之后,他才恍然大悟,并且发现事实根本不是自己一直认为的那样!
在董家盛看来,袁笙既然有沈珏家的钥匙,那么这两个人必定就是在一起了啊!
袁笙会和沈珏在一起,只能说明当年他根本就没有因为自己的教训而落荒而逃,而那个口口声声说着“恨”的人,心里恐怕也不全是恨吧!
可就算如此,他们又怎么能“在一起”呢?
别说这两个人之间无冤无仇,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同学关系,可两个男人,两个什么都不多也不少的男人在一起这到底算什么事儿啊!
董家盛会这么想,不是他观念老土,或者歧视什么,其实别人的事,别人的感情跟他没关系,这年头,都是个人过个人的生活,好赖也就是几十年的活头,真没什么可较真的。
可这个人他不是别人,是自己的铁磁,是哥们啊!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把自己给毁了呢!
董家盛强压下怒火,耐着性子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沈珏视线下垂,毫无聚焦地看着手里的啤酒瓶,沉默了许久,才想起摇头。
他加重了语气:“你欠他钱还是欠他命?”
这回他没再否认,但也没应声。
他的这一沉默是金的反应倒让董家盛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他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看进他的心里:“你刚才提到的想把过去你兼职的那家设计公司盘下来,和他有关?”
沈珏这才抬起头,眉峰紧蹙:“他什么都不懂,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董家盛毫不留情地反驳他:“是啊,不懂,那又怎么样?有钱就行了呗!”
董家盛竟然越说越觉得一股无名火从心口蹿起。
“你明明知道那个人是个脑子不正常的,他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你就不怕被他给毁了吗!”董家盛霍然起身,差点打翻一桌的东西。
他双手用力拍向桌面,手掌撑在桌子边缘,再怎么愤怒,也尽量克制着自己的脾气劝他,“小珏,现在分开还来得及,别把自己坑……”
“坑?你不觉得我从来就没从坑里爬起来过么!”
董家盛默然。
董家盛一个嘴上没正行,圆滑势力的人为什么会和沈珏成为好友了呢?
那是因为有一年,沈珏妈妈出车祸,命是救回来了,可后续几个大手术的费用高得吓人。
东拼西凑,卖了房子还不够,后来手术是做了,可耽误了点时间,手术的效果并不是最理想。
那段时间,沈珏整个人都奔溃了,可他在外人面前瞒得滴水不漏,和他们几个,连个“借钱”的字都没提过。
倒是董家盛看出了点端倪,但他没说破,就是平时在他逃课时给他打个马虎眼,后来新学期开学,又悄悄地帮他把学费给交了。
沈珏回到寝室看见压在书底下的学费收据,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一失态,就连带着把那么久压在心里的事全给带了出来。
有时候,做个人,实在是太难,难到闭上眼就不想再睁开。
生老病死,到最后谁也躲不过,可为什么偏偏要让才开始人生的他们,路才没走几步,就要经历那么多的苦难呢?
董家盛能懂沈珏,表面上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却有着完全相似的挣扎和渴望。
两个人,家庭条件都不好,也都太明白“金钱”的好处,金钱不是固化的物质,而是别人落在你身上时不再嘲讽鄙夷的眼神,是不敢再轻视你和家人的态度,是自己不再觉得自己既可怜又弱小的最强有力的证明!
沈珏妈妈出事的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深。
既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亲人受苦的无奈和负疚感,更是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他在走投无路之下,去找过那个人。
董家盛在办完离职手续的那天,在喝醉后,趁着酒劲问过沈珏如果他当时找到了他,会怎么做。
那个“他”,就是袁笙。
在最后实在是走投无路之下,沈珏找过袁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