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世上的事因果相循,这话倒是不假,看那人生于世,便带着眼泪而来,啼哭着降临在这世上,而后兜兜转转,死亦是要带着眼泪,同家人哭丧声的陪伴离开人世;再看那花草生于世,便是在那花籽的胎中发芽、生长,而后开花结果、成熟败落,枯萎之时亦是要变作花籽,待来日春风再访之时好朝拜大地;再看那飞鸟生于世,自生的一刻起,便注定要倾尽一生的时间翱翔于青天,而后天南地北,无处不有它们的长鸣,生命消耗殆尽之时亦要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盘旋在上,致敬此生之宿命,此生方算完结。
所谓‘因果相循’,便是要把此生活作一个圈,而后在里头各自精彩,生死之时将头尾相连,便算圆满。
正是:人道长远不见边,细细走来却是圆;首连尾时先知苦,尾至首时方甘甜。
且说韩竞、郑桢、凤銮山、梅雨安和信宛林站在那长街的边上,正寻着该去何处借宿,凤銮山老远地跑去了别处寻着个安静地住处,韩竞和郑桢却看见不远处又一个貌似里头正在闹事的人家府邸,韩竞便道“我们今夜便去哪里借宿。”
郑桢自然是百般应着韩竞,但凤銮山好歹跑了老远才寻到那借宿之处,回来时还带着喘,韩竞却站在哪里一动不动,说改主意就改主意,凤銮山口里应着,心里却也是多少有些不乐意了。
韩竞言罢便往那府邸走去,郑桢带着梅雨安和信宛林一起跟着韩竞走,凤銮山则独自断后。
韩竞走到那府邸大门跟前时,见那大门上书“南宫府”,韩竞暗忖:如此大户人家,还有人敢来寻仇,想来那寻仇的定然不是非凡之人了。
凤銮山见韩竞站在那府邸门口,只是看着,却始终不见他去敲门叫人,郑桢亦是站在那里,头也不抬,凤銮山无奈,便只好去敲门。他拿起那门上的铁环,‘当当当’敲了几声,却许久不见里头有动静。
凤銮山回头诧异地看了一眼韩竞和郑桢,道“莫不是里头没人了?”
凤銮山话未了时,只见那大门的左扇嵌了条缝,只露出了个脑袋,夹在那大红的门上,教人看来分外惹眼,好似个蝌蚪入海一般,越看越让人难以联想这高墙大院里头的样子。
那大门里露出的脑袋,开口道“你们是何人?”
凤銮山作揖,道“有礼。我们五人是过路的,因脚程快了些,错过了客栈,不知能否在贵府借宿一宿,我们明早就走。”
那门里的人伸出只手摇了摇,道“去去去——!没看见我们府里事情多吗?还敢来借宿,真是瞎了狗眼了!赶紧走!”
凤銮山见自己一番礼貌,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心里忿地有气,但又不好发泄出来,便只回头看着韩竞,韩竞会意,便上前道“小哥,那且把你家当家作主的叫来,我们五人借宿也不是白借的,二等若是有何难处,大可以跟我们说,我们一定能帮到你们。”
那门里的人上下好生地打量了一番韩竞,而后又好生地打量了凤銮山、郑桢、梅雨安和信宛林,满脸狐疑,却也到“那好,你们且在这里候着,待我去禀告我家主人。”
凤銮山见那人回去禀告时,便跟韩竞道“此人如此狗仗人势,韩英雄还说要帮他吗?”
韩竞只是笑了笑,未曾搭言。
郑桢却是十分地了解——韩竞何曾随意与人口头承诺?随意承诺的事,多半都是敷衍,而韩竞真正要帮别人做事情的时候,却是根本不会给予任何承诺的。
片刻,那人便回来了,只见那两扇大门‘吱嘎’一声都敞开了,那场面端的威风煞人,那人笑道“五位里面请。”
照旧,凤銮山打头,梅雨安和信宛林中间,韩竞和郑桢断后。
韩竞往里走时,只见里头却是大红喜色,根本就是一个即将要办喜事的人家,但叫韩竞不解的事,这府里里里外外的下人却都是一个个哭丧着脸,甚至还有些婢女干脆不做事情,只是坐在回廊里头抹泪。
那人将韩竞等人带到正厅之内,只见,那正厅里坐着位鹤发童颜的老翁,韩竞将那老翁看在眼里,心里估摸着——至少也有两百岁了。
凤銮山带头作揖,随后郑桢、韩竞亦作揖,皆道“老先生有礼。晚辈凤銮山、韩竞、郑桢拜见老先生。”
梅雨安因这一路上不言不语,信宛林便亦是如此,而今梅雨安见了那老翁亦是视若无睹,信宛林便也跟着。
那老翁见梅雨安和信宛林两个人皆是愁苦之相,而韩竞、郑桢、凤銮山却都是笑容可掬,他人不老、心也不老,自然看得出其中玄机。
那老翁起身还礼,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我复姓南宫,单名一个琨字,几位就莫要再‘老先生’、‘老先生’的叫了,叫我琨师父便好。”
凤銮山、韩竞、郑桢便又拜道“琨师父有礼。”
南宫琨笑道“有礼有礼。”随即,南宫琨便开始把那酒菜摆了上来,圆圆满满一桌子,韩竞、郑桢、凤銮山、梅雨安和信宛林一一入座,将要开宴之时,只见,从那偏厅里走出来两个身着红衣的新人,韩竞和郑桢看在眼里,便知他两个必是那门口上挂着的‘喜’了。
南宫琨道“诸位,我来为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独生女儿——南宫密,这是我的女婿——赵无商,今日是他两个新人大喜之日,能有诸位贵客到场,也是无上荣幸了。蜜儿、无尚,快给五位客人道礼。”
韩竞看那南宫密和赵无商,两个人看上去都是十分的欢喜,分毫不似外面那些下人的愁眉苦脸的样子,女子娴熟慧德,男子一表人才,当真是金童玉女。只是那赵无商脸上左颈上分明盖着个章子,韩竞一眼便看出,上面印着的那黄章,是丧教教徒特有的教章。
原来赵无商是丧教教徒。
南宫密和赵无商两个作揖道“五位有礼。”
凤銮山、郑桢先后起身,一前一后都还了礼,梅雨安和信宛林两个依旧置若罔闻,这些郑桢和凤銮山倒不以为然,只是看见韩竞却也不起身还礼,凤銮山和郑桢却有些不乐意了,郑桢还特意看了看韩竞,只见韩竞又摆出那副似与所有人为敌的样子来,眼睛不时看赵无商几眼,而后便又转向别处,那神色忿地不快,郑桢看着心里便踩着八九分来——约莫又是在他不知道的过去,韩竞跟这赵无商不知有何旧仇。
郑桢也不勉强韩竞,便只好和凤銮山尴尬地笑笑,这才重新坐下,酒宴开始不多时,南宫琨道“听闻五位是要来帮我南宫琨的忙的,只是南宫琨现在还不知几位都是师出于哪里?是何方人士?不知可否方便透露一二,也好教南宫某人心里有个数——并非是南宫琨信不过几位,只是我府近来确实不太安宁,对方方方面面都不是我南宫琨能够与之正面相抗的,问了五位的实力,我们也好仔细盘算着如何对付对方,否则,南宫某人与几位素未谋面,不想因为这萍水相逢之交,叫几位为南宫某人与谁结仇。”
凤銮山本以为韩竞和郑桢不爱出头,但看他两个这回主动望枪口上撞,便也没有搭话,而韩竞此时正在独自生着闷气,更不可能搭话,所以,郑桢便开口道“是这样,我们五个师出并非同一个地方,只是行走江湖时随意交得一些个朋友,琨师父说怕我们与人结仇,这个倒不怕,只要能帮琨师父这一回,别的倒不算什么。只是敢问,对方到底是何等来历,竟然如此霸道无理?”
南宫琨道“对方便是丧教,因我女儿密儿与女婿无商两个合心已久,只是碍于丧教教规——教内不得与教外有联姻关系,而无商本来也是被人骗进那丧教的。”
赵无商点头道“正是如此,我本来以为丧教清幽静僻,而且我本来的朋友处处都说丧教之好,我这才随他们入了丧教,熟知!一进教这才发现,原来却都是表里不一之徒,无奈我再想要出教时,却是晚了,”说着,赵无商便把脖子上的黄章给郑桢他们看,而后又道“我莫不过是私下与蜜儿在一起,还并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被那丧教里的人知道了,便声称要讨伐我,他们知道我是无家可归之人,便把那杀戮令送到琨师父家里了,因为丧教素来又言‘杀戮令到,鸡犬不留!’我已然深知这是在劫难逃了,已经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我这才与蜜儿干脆成婚,好在岳父大人也是支持我与蜜儿的……”
不待赵无商说完,梅雨安却突然开了口,道“丧教再不尽你意,那好歹是你的教,你一日为丧教教徒,终身为丧教教徒,怎可离开了教,便不分人物、不分场合地便说你教的坏话?”
赵无商因为知道梅雨安等人是打着‘救人’的旗号来的,所以,面对梅雨安的突然开口相博,便也只是看了梅雨安一眼,并未回话。
郑桢见梅雨安如此,心里知晓他是个护教之徒,便也不搭理他,只继续与南宫琨道“丧教?教主是何人?”
南宫琨道“教主乃是诗罗宫,他坐下大兵小将一应俱全,在这周围烧杀掠夺、无恶不作。”
郑桢“听闻这附近的莲花奶奶也是一地之主,她不管这里么?”
南宫琨听着,叹气道“莲花奶奶管是管,但是面对丧教如此丧心病狂之徒,谁又愿意没事去招惹呢?”
郑桢道“当真是这附近没有能镇住他们的?”
南宫琨摇头,道“当真没有。”
这时,韩竞却突然开口,道“有没有听说对方什么时候来、派什么人来?”
郑桢、凤銮山一听,登时便看向韩竞,只见韩竞一脸严肃,不似玩笑模样。
郑桢跟南宫琨笑道“琨师父且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