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竞这一摇头,却是将秋山那一席话全给否了,雪女问道“那是怎的?”
韩竞道“此人乃是丧教教徒,丧教囚禁白暮白老先生三十余年,这三十余年将白老先生折磨得面目全非!他这几日下来也是费尽心机的跟着我,只为得到那金刀,霍姑娘,你且按照你平日的手段结果了他,一切皆是由他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雪女笑道“即是如此,那便怨不得我了。”说着,雪女便用左手在那空中画了个圈,而后一掌推向秋山身上,秋山再无解释的机会,刚一张嘴,便被那圈冰封在里头了,只见秋山伸着左臂,嘴巴张得老大,双目瞪得滚圆,相貌极其狰狞。
雪女叹道“可惜了,仪表堂堂的青年俊才,竟落得如此下场,怕是没个千百年,返不得人间了。”
韩竞低头眨了眨眼睛,并未搭言。
雪女蹲下时,对着韩竞吹了口气,韩竞便觉体内有股气流缓缓扩散开来,渐进地,自己似乎浑身有了气力了,韩竞起了身,道“多谢。”
雪女道“白相公本不是好事之人,为何今番要来寻这金刀?不知可否将与雪女听听,若是不方便,便权当雪女没问。”
韩竞道“倒没什么,我若不说,才证明有事呢,是这样,我因一个多月前误入了丧教,因与丧教教主生了言语冲突,他便把我关在了地牢之内,也是从而认识了他”韩竞看了看秋山,继续道“不经意间却又结识了白老先生,这一边已非一句两句说得清楚的,只能说是‘因缘巧合’吧。”
雪女笑道“好一句‘因缘巧合’,那便罢了,雪女现在便与白相公去看那金刀所在。”
韩竞道“好。”
韩竞便跟着雪女望那山洞里走去,雪女带路,边走边道“想不到几百年下来白相公竟还是如此少言寡语。”
韩竞笑着叹了口气,道“当初在幽冥界看那凡人多数犯着些愚昧之过,心里无奈,便不愿说话,孰料我如今到了这人间里,没日没夜的与那些凡人纠缠着,他们竟会愚昧到为了那一时之欢与功名利禄这些身外之物而自甘堕落,而我身在他们其中,实在心寒,人人只道是下了地狱难以煎熬,那又为何不在人间时少贪些欢愉、少做些恶事?”
雪女道“人,本就是自相矛盾,你看这佛祖脚下尚且如此,再看那南瞻部洲和北俱芦洲,更是个个衣冠禽兽。”
韩竞道“兴许这便是霍姑娘你为何宁可在此孤苦千年也不愿再世为人的原因吧?”
雪女道“正是如此,我当时有此决定,不少与我同来同往的鬼魅皆笑我是懦夫、是怕这人间浮世,其实他们哪里知道,那纷扰世界,去与不去又能怎样?莫不过多些或少些故事罢了——到了!这便是金刀所在之处了。”
韩竞看那前面,只见那是块硕大寒冰,那寒冰里头冰封着把盾了的刀,韩竞诧异道“这便是那金刀?”
雪女道“正是。”
韩竞问道“所谓‘金刀’,为何如今……?”
雪女笑道“金光不在,反似块破铜烂铁?是吗?”
韩竞只笑笑,并未搭言。
雪女道“此金刀主人便是擒伥教五大魔君之九眼金君,毕竟擒伥教是妖魔之教,而这金刀便是个嗜杀的利刃,白老先生交代过,此刀三日不见血,便会黯然失色,如今算来已然三十年未曾有人动过,又怎会有金光呢?”
韩竞在那金刀跟前看了半响,心下暗忖“想我韩竞行至江湖数百年,手里却还没有一件像样宝贝,若是有件兵器在手,何必让那无厄教的代礼、代忠、丧教的诗罗宫、秋山若此欺辱,但看我韩竞向来没有贪图此物的意思,可是白老先生再三嘱咐我亲自来取这金刀,我本无意来取了,孰料兜兜转转竟还落在我手里,难不成真是‘因缘巧合’?”
雪女道“白相公不是来拿这金刀的么?怎么还不动手?”
韩竞看了看这寒冰,道“可它有块寒冰封住,你不解它,我怎么动手?”
雪女笑道“白相公体内不是有混元灵珠么?那混元灵珠乃是三味真火做芯、七绝鎏金做引、五百年寒琉做皮,白相公你体内既然有了这混元灵珠,你便不惧烈火、雷电、寒雪,而且你可点石成金、口喷真火、自下雨水,又是不坏之身,这便是混元灵珠的好处。所以,白相公你大可以自破这寒冰。”
韩竞诧异道“是吗?”韩竞看着那寒冰,撩衣上前时,丹田里运足力道,开口便喷出炎炎烈火,瞬间便把那硕大寒冰给溶解了,韩竞顺势接下金刀来,只见那金刀除却刀柄还有几分像样雕饰,刀身浑身布满了铁锈,韩竞拔那刀库时,发现连刀库都拔不开,雪女又笑道“白相公莫及,来日方长,待你下山之后,这山的后面便是千澜湖,那湖里无人坐镇,你大可以对着湖面使使这刀,这刀乃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物,你可要好好待它,小心看管,万万不要辜负了白老先生的意愿。”
韩竞便把那金刀好好收着,与雪女道了别后,便箭步下了风雪山。
山下与山上虽只有十里之隔,却似一个大暑一个寒冬,韩竞到了山下再望那山上看时,只见身后大雪弥天,远处雪女幽幽荡在风雪山之巅正为自己送行,韩竞举起那金刀与雪女示意,便继续望下走去。
韩竞此时早已下了风雪山,脚下已然是绿草一片了,他望着这四周青山黛水,心里不禁又生出那股沧桑之意,只觉这天地之大,自己却一无是处、毫无落脚之地——
“韩竞!”一个声音突然叫起来。
韩竞四下看时,却不见人影,一个蛇头突然从他后颈里钻了出来,韩竞一看,原来是花囊,韩竞笑道“有事你便弃我与不顾,无事你便又来寻我,你以为我凡事不说出来便是天生痴傻?你的小心思我早看得明白,只是你若日后再如此对我,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花囊道“那风雪山里雪女作恶,秋山又是个喜欢玩心计的角色,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拦又拦不住你,难不成真要我与你一起去送死?”
韩竞笑道“如是真会没命你当我还会去吗?”
花囊气道“谁又晓得你的心思,整日玩笑话不少,心底的事你跟我说过一句吗?”
韩竞道“我听那南瞻部洲里有名武将道——不如意事常[ba jiu],可与人言无二三,既然与朋友在一起,便要以乐为乐,我心底的事尽是些恼人的,我自己一个人烦便算了,说出来且不是要你与我一起烦?何必呢?”
花囊听见韩竞如此说,方才的意气却瞬间转变了,身子顺着韩竞的脖子绕城一个圈,道“原来是我错怪你了,那你我可要从此约定,一日为兄弟,终身为手足,谁先毁誓,不得善终。”
韩竞笑道“我既然答应做你的手足兄弟,便不会反悔,假若你有一日毁了誓言,我也不会追究,好便好聚,散便好散,日后完不要再发次毒誓了,伤感情。”
花囊听着,只觉韩竞平时虽是言语极少,但内心却是极其多愁善感、感情极其细腻之人,花囊暗暗立誓:定要与韩竞做生生世世的好兄弟,绝不伤他的好情分。
韩竞便与花囊一起望那风雪山后面走去,花囊问道“这风雪山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你我若要过去,少说也要一天的行程,眼下金刀已然到手,你还到处乱走做什么?”
韩竞道“我要去风雪山后面的千澜湖试试这刀的威力,我想看看它到底有什么能耐,竟惹得如此多的人为它朝思暮想。”
花囊叹了口气,笑道“却是如此小事,竟要惹得你白白浪费一天的脚程,你看,眼前便有一面大海,你看这海面波澜不惊,清风徐徐,不是正适合你试刀吗?”
韩竞问道“可知这海是什么海?”
花囊道“管它什么海,你只试刀罢了,又不是杀人放火,若是有人来它能把咱们怎的?你白白浪费那一天的脚踩何苦?有这一天的时间做点什么不好?”
韩竞提起金刀,道“那便好,若有人来,你早早告诉我,免得我冒犯了人家。”
花囊赶紧从韩竞的身上下来,道“你且去吧,赶紧让我看看这金刀的威力,我早巴不得了。”
韩竞笑着,便提着金刀望那海边走去,但看他提起金刀,吊起清眸来变作罗刹,朝着海里便挥刀砍去,且看那海里顿时炸作两面,韩竞将金刀再朝着海里又是一刀,只见方才翻出来的海面又重新翻作另一面,韩竞朝着海面横劈竖砍,便见那海水似任凭韩竞摆布起来,那波涛汹涌,本是清澈的海水,被韩竞这几刀下去,即变得似九曲黄河一般浑噩,再看那海面,海浪早似烟火一般大肆炸开,教人看在眼里着实惊骇!
韩竞看还这金刀,笑道“果然是个宝物,名不虚传!”
只见韩竞正看着金刀独自乐时,那海里兀自跳出一条紫龙来,他先在海面上腾飞了几圈、狂啸了几声,处处给韩竞示威,韩竞抬头看着他时,那紫龙便飞上云端道“哪里来的泼皮竟敢在此混搅?报上名来!”
韩竞把金刀握在手里,道“你是何人?”
那紫龙道“混账!此处乃是西海境内,我是西海龙太子阖筠,你在此处撒泼,伤我虾兵蟹将无数,我见你手里拿着把破铜烂铁,你若现在自刎谢罪,我便就此作罢,如若不然,待我亲自动手时便要你生不如死!”
韩竞暗忖“正苦煞金刀没个开封之处,现在却有个不自量力的主动送上门来。”
韩竞道“你要打便打,哪里来的好多废话!”话毕,韩竞便举刀欲斗,那龙太子阖筠亦飞下云端开口便朝韩竞吐出水柱来,韩竞见状,亦立即运作丹田之气,猛地朝着那水柱喷过去,只见烈火却生生地吞并了水柱,直奔阖筠过去!阖筠起身在空中跃了一跃,这才躲过韩竞的烈火。
不远处花囊见韩竞与那紫龙打了起来,身手却不输人家,暗暗笑道:如此好命,得贵人处处指点,却是笨到一定程度,不逼他不肯出手。
那龙太子阖筠见韩竞身手不凡,不容小觑,便从云端跳下来,化作人形时,身着紫袍,清须明眸,走进了看韩竞时,却忽地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韩竞见了那龙太子的样貌,二话不说,转身便要离开,只听得阖筠却道“听闻你是因那日在郑桢家醉酒才误判了人命,所以如今变作凡人,怎的好好的一个判官竟落得如此下场——还真教人可怜你!”
韩竞权不理他,只自顾自地背对着那阖筠走着,孰料那阖筠却不依不饶,在韩竞背后笑道“不知那日酒宴上的情形你可否还记得?你若不记得了,我便帮你忆一忆——那日还是判官白寅生的你喝得酩酊大醉,竟叫你好兄弟郑桢的老婆来陪你饮酒!亏得当日郑桢醉得早,否则不知你们这兄弟还有没有得做?”
阖筠此话一出,韩竞猛地回头,用那金刀指着阖筠怒道“你休得胡言乱语!那日所有人都醉得不轻,唯独你却清醒,此事已然过去我早不愿再提,我与郑桢亦是百年内没有见过面,你再在这里说这些浑话,莫要怪我手里的利刃无情!任你是郑桢的堂弟也无用!”
阖筠听罢哈哈笑道“你能把我怎的?就凭你手里那破铜烂铁?过去的事你不愿再提——郑桢却也不愿提,自从那夜你做了好事之后郑桢便把他老婆打入冷宫了,此事不知郑桢有没有跟你说过?我道我堂哥他能屈能伸,原来也忌讳这些事情的,不过你们不是十分要好的兄弟么,怎么一个女人不能两个人受用呢?”
韩竞听罢,怒意大发,挥着那金刀便砍相阖筠,阖筠躲不及躲,他却也未料到那浑身生着铁锈的刀竟有如此威力——只见那金刀一落,阖筠拦腰便分作两截,一股血柱正染在那金刀刀锋上,金刀登时由上而下褪掉了那铁锈,浑身金光灿灿,灼人眼目,韩竞看着这耀目之光时,不由得看着那眼前已然成为两截的阖筠,他瑟瑟地倒在地上,浑身是血,口里吐着血时还用哆嗦的手指着韩竞道“白寅生……我要你……血债血偿……”话毕,阖筠便由人身幻回紫龙,在地上抽搐不多时,即魂归九泉。
韩竞手里握着金刀,面对如此结果却也始料未及,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花囊突然从后面扯着嗓子喊道“快跑啊韩竞!待老龙王上岸报仇你就没命啦!”
韩竞听见,立即把金刀收好,跑到花囊跟前,不知何时他竟浑身冒起了汗来,呆在地上,不知下步该如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