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浦洋行是几年前日本商人出资,花费三年时间建造而成的一座四层仿巴洛克式建筑。因为造型典雅,浮雕精美,曾被俄国侨民商会选中,作为办公场所使用过,所以声名远播。
今天,这里被滨城的新主人,滨城陆军师师长许肃选做了欢迎宴会的会场。
小轿车在临街转角处刚一出现,一群捧着相机的小报记者便像是冲锋打仗般,你争我抢地围了上来。
轿车周围有两个凶狠恶煞般的中尉军官带队,一路小跑跟在后面,这二人一个姓牛,是警卫连的连长,一个姓马,是侦察连的连长。
二人分别指挥他们身后的卫兵,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枪,在轿车两旁站成两排,摆出防御的架势。记者很快被推开,道路清理了出来。
车门打开,一位身着将官军服的壮年军人从走下来,他没有理会周围的叽叽喳喳,快步穿过一段双层木质门廊走入洋行,沿着楼梯拾阶而上。
此人身形高大威武,一脸的络腮胡已经略有发白,脑后的辫子剃掉之后,并没有改为时下最流行的平头,而是剃成了干脆利落的光头。
正是许师长。
穿着打扮上,许师长与胡承槊很是相似,都是笔挺的军装搭配高筒马靴,只不过他身上的呢子军装是棕色的,为了应对北疆的寒冷气候,又额外披了一件厚实的熊皮大氅,故此整个人看起来虎背熊腰,威风凛凛。
“许师长!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洋行里,几个西装革履的买办一脸谄媚地迎了出来,围着许师长点头哈腰。
“应真那和尚到了没有。”
许师长的声音浑厚,中气十足,一开口,几个买办便集体打了个寒颤。
“回许师长的话,应真大师他今天一大早就到了,正在顶楼招待室等着……”
领头的买办偷偷瞄了一眼许师长的表情和眼神,更加确信事情不对劲儿了,于是小心翼翼地答道。
“您看,是我上去叫他下来,还是您也一起上去休息?”
许师长不待他说完,一把将他推开,迈开大步朝四楼而去。
“这怎么回事啊?一脸的杀气。”
“看来今天早上的传闻应该是真的了。”
“嘘!小点声!当心惹祸上身!”
已经走上三楼的许师长停下脚步,侧着头对楼下的两个连长吩咐道:
“你们留在这!只要我没出来,就不要放任何人进去!”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向上走,两名连长连同身后的卫兵一齐立正,对着许师长的背影齐声道了声是。
买办们立刻闭上了嘴。
拉开一扇日式的隔扇门,许师长进入了一个摆设和装修完全日式风格的屋子。
地上铺着海运来的榻榻米,墙上挂着“剑胆琴心”四个大字,一位穿着日本风格袈裟的和尚坐在字画下的棋桌旁,捧着一本古棋谱正在潜心思索。
许师长全然没有脱鞋的意思,军靴重重踩在了榻榻米上,同时“啪”地一声关上了隔扇门。
“我昨天不是已经说过了么?直接兵变夺权的风险确实大,但我们不得不这样做。”
应真和尚没有抬头,眼睛依然看着手中的线装古棋谱。
“不论洪省长他们是不是虚张声势,咱们都应该冒这个险,这叫争先。如果他们确实是虚张声势,那再好不过了,如果不是,咱们抢先出手,把洪省长捏在手里,切断他和南方之间的联系,对于保护将来的合作也是有利的。”
许师长始终没有回话,背着双手走到棋桌旁,阴沉着脸看向应真和尚。
应真和尚终于觉察到气氛不对,将目光从棋谱上移开,侧头一瞥,便看到了许师长的军靴,心下立时一惊。
许师长是知道不能穿着鞋踩榻榻米这条风俗规则的,可他还是这样做了,那么这个“明知不可而为之”的目的,只能是在向自己表达愤怒。
稍微定了定心神,应真和尚的目光顺着军靴军装一路向上,与许师长的双眼对视过之后,他更加笃定了不安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