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了?”
两人尴尬地沉默一阵后,青衣忽然开口问道。
“什么?”孟若初被她突如其来的一问搞得愣了一下。
“我之前绑过不少‘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都吵闹个不停,动不动就拿‘做鬼也不放过你’之类的屁话来吓唬我。你是这些人当中年纪最小的,却也是最消停的。”
“我是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孟若初咽下口中的食物后,解释道,“家父为人一向刚正不阿。自从开刊办报以来,明里暗里得罪过不少人,所以我早已在心里做好准备了。”
“我不信。”青衣轻蔑地笑笑,嘲讽道,“我看,还是老娘这个坏人当得不够吓人!”。
“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姐姐即便真的杀了我,我也只会去找罪魁祸首索命……”
孟若初用筷子不紧不慢地搅动面前冒着热气的苞米茬子粥。
“不过,能不能劳青衣姐姐您给解个惑,我死后该找谁索命?”
“想从老娘嘴里套话是不是?”青衣笑道,“看不出来啊,你个小丫头片子鬼心眼不少。”
“姐姐不愿意告诉我也没关系。”孟若初将菜饼一点点掰碎,放在很稀的苞米粥里,“其实,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还是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的。”
“哦?”听到这话,青衣对她愈发感兴趣了,“说来听听。”
“近来关内南北局势动荡,北疆内部同样暗流涌动,当官的和当兵的只在表面上维持着客气的样子,暗地里一直相互作对,家父就是这漩涡中的一份子,而且站得很靠前。他多年来听从洪叔叔的指示,引导舆论压制滨城陆军师的扩张,必然会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孟若初拿起筷子搅动粥碗,将菜饼渣和粥充分混合在一起,看起来终于不那么稀了。
“争权夺利的事其实跟江湖纷争没什么不一样,威逼、利诱、杀人、绑架,只要有效,无所不用其极。家父脾气很倔,软硬不吃,唯一的弱点就是我。”
“你个小丫头,看不出来啊。”
孟若初这番“善解人意”的言语,着实让青衣吃了一惊。
“说来青衣姐姐你可能不信。”孟若初继续说道,“其实我还是蛮庆幸自己被绑架的,因为这说明花钱雇佣姐姐的那位罪魁可能是考虑到了家父在北疆文化界的声望,所以眼下还没有直接杀了他的打算,只是想利用他。”
“你还知道什么值钱的内幕么?说来听听,越多越好。”
青衣边说边走到一旁的火炕前,熟练地掏出灶口中的炉灰,然后塞进一把易燃的豆秸和几块玉米芯。
“我听说姐姐这一行,向来讲究不该知道的就不要多问。”孟若初说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知道太多的话,反而会对姐姐不利的。”
“用不着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来提醒我。我十五岁浪迹江湖,这么多年来既没有被人卖进窑子里去,也没有在街头冻饿而死,凭的可不是庙里那些泥菩萨的保佑或是官老爷和土财主们发善心。”
青衣从衣兜中取出一盒火柴,划燃之后丢到豆秸上。
“正是因为我干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才更应该多掌握些把柄,免得被雇主赖账或是被直接灭口。”
“不,姐姐你在骗我。”孟若初否定道,“我猜你打听内幕,并不只是为了自保。”
青衣闻言转回头来打量孟若初,这小丫头聪明机敏的头脑和战战兢兢的外表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反差,这种反差使得青衣愈发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有趣。
“没错,老娘就是在骗你。”青衣第一次在孟若初面前露出笑容,“正所谓‘声名刀尖走,富贵险中求’!我打听消息,为的是能多挣一笔就多挣一笔。你是配合还是不配合?”
“问题不在于我配合不配合。”孟若初答道,“姐姐,我提醒你一句,家父惹到的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
“怕什么?蠢货才会死的早。”青衣不屑地说道,“我不一样,再凶再猛的虎狼,老娘也有办法从它们身上啃下一口肉来!”
豆秸欢快地燃烧着,火苗将煤炭、玉米芯等燃料包裹的无处可逃,很快,灶内所有的可燃物都被裹挟着一起燎烧起来,温暖的火光映着孟若初冻得有些发红的小脸愈发红润。
孟若初停下了喝粥的动作,看着炉灶中的火苗,开始了思考。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相信我能做到?”
青衣又取过两个玉米芯丢进了灶口中。
“信或不信又有什么区别呢?”孟若初回答道,“反正姐姐一定不会听我的劝的。”
火烧得更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