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剩的一名医生怔怔地望着顾知言，期盼顾知言能像秦医生一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结果，顾知言睁着那双好看的眼睛跟他对视好久，也不见他晕倒。
顾知言也不含糊，问那医生：“是我动手，还是你自己来？”
那医生迟疑了一阵，回神后连连道：“我自己来。”
医生取了一叠纱布，倒上药，捂住口鼻，一下子就晕过去了。
顾知言给词小画松了绑，扶着她从手术台上下来。
江鹿迟疑地看着词小画从手术台上走下来，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在她那双湿红的眼睛里变得不真实起来。
她尽可能地低着头，不敢看词小画。可是，词小画却径直走向了她。
词小画有很多想说的，也有很多想问的，她想问江鹿，如果今天她词小画死在手术台上，她是不是就如愿了？可是，她什么也没说，仿佛每一个字都会耗尽她所有的力气。
一声脆响，江鹿白皙的脸上多了五个手掌印。
词小画给了她一巴掌，霎时，眼泪滑落。先前焊死一般的门，这会儿却打开了。
词小画对顾知言道：“我们带蒋磊去医院！”
“不用。”顾知言拉着词小画走了。
车上，词小画心神不宁，顾知言知道她在担心蒋磊，“放心吧，蒋磊出不了事。”
词小画道：“虽然我不懂医，但也知道内出血的厉害，如果不及时把他送去医院，肯定会出大事。”
顾知言没法告诉词小画，蒋磊的内出血已经被他治好了。他只需要把手掌轻轻放在蒋磊的身上，蒋磊的伤就会在眨眼之间痊愈。
“他没事。”顾知言没有解释。
词小画不明白什么叫没事，猜了半天，问：“你骗江鹿的？”
“算是吧。”顾知言回答得很含糊。
词小画疑惑了，“什么叫算是？”
顾知言道：“总之，蒋磊没事了，唯一有事的是江鹿。”
“江鹿？”词小画不懂。
顾知言解释道：“江鹿莫名其妙带两个男的回去把她的未婚夫揍了一顿，不得好好解释解释？解释清楚了呢，是陌生人，要是解释不清楚啊，说不定还会被告一状。”
见词小画沉默，顾知言关心地问了句：“在想什么？”
词小画道：“他们说，如果一段关系走不下去了，不要去想得失，也不要去看眼前的一片狼藉，要多想想当初走到一起时所经历的点滴，多想想当初为什么要走到一起。”
“我和江鹿是三年前认识的，那会儿我刚毕业，正忙着满世界地找工作和租房。穷学生嘛，身上本来就没什么钱，偏偏挤地铁的时候还把钱包给弄丢了，等下了地铁后，身上一分钱没有，走了十多公里到了联系好的出租屋。按约定，押一付三，我该把租金给房东，但我钱包丢了没钱交房租，正好碰上江鹿也在找房子。房东见我拿不出钱，奚落了两句，说要把房子租给她。”
那天的事历历在目，真实的情况不像词小画嘴上说的那般云淡风轻，房东说话难听，一直“穷学生长”“穷学生短”的，词小画受不了房东的嘴脸，在心里发誓，她就是冻死，流落街头，也绝不住她的破房子！
也不想想，要不是穷学生，谁会住她的破小院？到处脏兮兮的，院子里堆着房东不舍得扔的破家具，灰尘有几尺厚。窗户玻璃还是八十年代的东西，碎了一大半，只留个框架子。斑驳的红漆，可怜地贴铁管。
江鹿看出词小画的窘迫，谎称自己也没有足够的钱，不过她可以先交个押金，等第二天领了工资就把其他钱补上。又说自己一个人负担房租，觉得太贵了，刚好房东要租的那老房子分为里外两间，如果有人合租的话，她能接受。
江鹿向词小画提议，让词小画跟她一起住，还说可以等词小画领工资后再把租金还给她。
词小画点头了，虽然这么做和刚才发的誓背离。
因为身无分文，词小画表现出了过分的乖巧，主动买菜做饭、洗碗拖地，不过，通常都做得不怎么样，还得江鹿重新做一遍。
“小画，你做饭可没什么天分。”江鹿吃着词小画做的饭菜，脸如菜色，每一寸味蕾都在抗拒。
词小画却兴致很浓，“今天的菜确实不擅长，明天我给你来点新鲜的……”
不等她说完，江鹿就沮丧地打断她：“明天我做饭，可以吗？你就好好坐着别动。”
“我来，还是我来，熟能生巧，要不了多久就会好吃的。”词小画满腔热忱。
一番推辞，改为江鹿主厨，词小画打杂。结果，词小画把肉切坏了，跟鱼打了一架，菜叶弄得满地都是，顺便打坏了一个砂锅。那顿折腾了两个小时的饭，同样没法吃。
后来，词小画领工资了，六千七，厚厚一叠现金在手里，拍得啪啪响，乐得她咯咯笑，就连房东的脸色也好看了。那天，江鹿一人进厨房做的饭，没有词小画“神助攻”，很快就开饭了。
江鹿为了以后不再吃到词小画做的饭，可怜巴巴地跟词小画说，她的工资只有四千二，只够生活，不够交房租，如果词小画能把房租完全承担下来，她愿意每天买菜做饭，打理好后勤。词小画可以利用这段空闲时间写自己喜欢的东西，赚不到钱就当培养了个爱好，要是能赚到钱，还能改善下伙食。
词小画“财大气粗”地答应下来，临走时故意把钱拍得啪啪响，逗得江鹿咯咯直笑。
房东的小院因为两个小丫头的到来而重新焕发了生机。
某天，房东站在窗户前，看着两个丫头在院子里浇花，叹了一句：“这院子快有十年没这么热闹过了吧？”
后来，江鹿去了现在所在的公立医院做护士，搬出了小杂院。江鹿走后，词小画也搬去了现在住的小套房。
词小画自知不够可爱，是江鹿让她的任性、拖延、大大咧咧都变得可爱。
江鹿，是成都这座城市给词小画的第一份礼物，第一份温暖。
突然，词小画把手放在了顾知言握着方向盘的手上。
“我想去看看江鹿的外婆。”词小画说。
“好。”其实他们已经在去的路上了，顾知言懂她想做什么，也明白她心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