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科的家是新买的大平层,即便是房价不高的千禧年,也依旧昂贵得让人咋舌,是成都最贵的楼盘之一。
词小画忍不住跟顾知言调侃了一句:“这个罗科,没有真才实学却能混到现在这一步,也是够让人开眼的。我越来越好奇了,躲在罗科以及何路明身后的那位天文学老师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养这么大一只蛀虫。”
像罗科这种没有出过过硬作品的编剧,其实很难有暴富的机会,能住进寸土寸金的顶级豪宅,一定有别的门路。
他最大的贵人就是何路明,何路明背后的人就是那位天文学大拿。
一贯不可一世,看谁都是用鼻孔的罗科,破天荒的对词小画多了些热情,招呼他们入座。
词小画已打量完房子,说道:“罗先生门路很广啊,剧本卖出的价格应该远远高于我的猜想吧?这么说来,我卖给你那本《死神的枪手》是不是亏了?我应该要个好价钱,反正你出得起。”
“小姑娘。”罗科的语气带着嘲讽和不屑,“做人做事都贵在有自知之明,我给得起,和你值得起是两回事。另外,剧本我拿到手后究竟作何用途,卖出了什么价格,你最好不要胡乱打听。”
罗科没有耐心继续说下去,他在等一个电话。
客厅里响起巴赫的《歌德堡变奏曲》,是罗科的电话响了。
罗科接通电话后,恭敬地小跑着到了门口。一开门,门口站着黑压压的人,清一色的黑西装,像参加葬礼似的。站在最前的两个人,手里提着个药箱。
坐在沙发上的词小画与他们目光相碰,嘴角微微勾动:“终于来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严肃得如同参加葬礼,他们在客厅停下,将词小画和顾知言视为透明,自顾自地搭建手术台。
词小画抬头看了一眼客厅的吊灯,那如繁花绽放的九层水晶吊灯,用作手术灯再合适不过。
在他们搭建手术台的时候,词小画走到了钢琴旁,开始弹奏《歌德堡变奏曲》。
罗科饶有兴致地看着词小画,孩子就是孩子,死到临头了却还一无所知。
“你弹得真好,比演奏会上的专业钢琴手还要动听。”罗科这话倒是真心的,他还由衷地夸了句,“我真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十多岁的年纪,剧本写得比很多名编剧还要好,钢琴也弹得炉火纯青。”
词小画享受音符从指端跃出,她回答:“造物主是公平的,给了人天赋,也会给人一些麻烦。给了人野心,也会指引他走向灭亡。”
罗科笑了,“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觉得很有道理。”
词小画自言自语一般地说:“我也喜欢巴赫,喜欢《歌德堡变奏曲》,严谨又有味道,适合我们编剧。”
“编剧不是感性的吗?喜欢莫扎特不是更合适?”罗科说。
词小画手指没停,微闭着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仿佛有另外一个她在跟罗科闲谈:“编剧需要缜密的逻辑,深邃的思考,以及上帝般的驾驭力。写剧本的时候听《歌德堡变奏曲》很合适。莫扎特的曲子,适合写小说的时候听,那些缠绵的爱恨情仇,撕心裂肺的句子,都适合在莫扎特般的优雅柔情里得到安抚。”
罗科听傻了,他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说出来的。
词小画缓缓睁开眼睛,回头看向罗科:“还有一种场景,适合在听这曲《歌德堡变奏曲》的时候做。”
“什么?”此刻的罗科,感觉自己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孩子。
“杀人的时候。”最后一个音符终结,干脆利落。
词小画看着她面前的手术台,不动声色,“躲在小房间里那么久,很辛苦吧?身为天文学的权威,天体物理学家,还屈身一角,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也太不光彩了。”
罗科被词小画的冷静给震慑了,他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房间里有人?”
词小画淡淡一笑:“巴赫告诉我的。”
一扇厚重的门被推开,里面走出一位头发银白,穿一身白大褂的先生。先生精神很好,满面红光,如果不是那一头白发,旁人会觉得他顶多只有四十岁。
先生一露面,罗科就低下了那总是倔强高望的头颅,其他身穿黑色西装的人也都纷纷低头,像士兵恭迎他们的将军。
先生在手术台前停下,对词小画说:“你弹得不错,以后可以多弹给我听。”
词小画打量了先生一圈,“陆离山先生,原来一直苦心接近我的人,是你。”
陆离山嘴角勾动,脸上似有笑意却无温度,“我喜欢跟聪明的人打交道,省心省事。”
词小画走向陆离山,主动躺到了手术台。
一躺下,词小画就好奇地问:“陆先生,你不是天体物理学家吗?怎么还兼职做医生?身兼数职,不嫌累吗?”
陆离山调试麻醉药,动作熟练,“你让我越来越好奇了,普通的人类是不可能在你这个年纪就拥有那么多的天赋,既能把剧本写得那么好,还能弹奏那么深奥的曲子。”
他缓缓说:“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脏对我有用。”
词小画侧过头,看了一眼窗外,“今晚的月亮很圆。”
“你也对天文学感兴趣?”陆离山像寻常聊天一样说话,身上却似有寒冰,杀气在他的双手萦绕。
词小画的目光落在陆离山身旁的人身上,他手里的托盘铺着一张白绸,上面放着一个小白盒子,盒子打开,里面亦是素净的白,中间有一粒尘埃大小的物质。
词小画突然坐起,拿起那盒子。
其他人高度紧张,各个都一副要喝止词小画,把她教训一通的样子。陆离山却不急,只是用手轻轻碰着词小画的肩膀,轻声说:“小心,很快它就是你的了。”
词小画说:“一颗普通不过的陨石尘埃,却误以为它可以变成星星。”
她抬头看陆离山,“只有小孩子才相信这世上有种星星的童话,你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会上这种当呢?”
陆离山动作麻利,麻药打入了词小画的身体。
“睡一觉,等你醒来就会知道是谁上当了。”陆离山笑着,笑容惨淡。
词小画说:“你的麻药太少了,对我没用。”
“是吗?”陆离山只当她是个孩子,在说胡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词小画没有按照计划那样沉沉睡去,仍旧睁着咕噜噜的黑眸凝望着陆离山。
她的一切反应都在他的眼睛里,牵引着他的神经。
“你很特别。”陆离山在发现麻药对词小画不起一丁点作用后。
词小画微微一笑,“是的,我很特别。”
词小画起身,抓着陆离山的胳膊,陆离山就这么不受控地自己躺到手术台上了。
陆离山的人要上前来,词小画只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他们便不受控地站定在原地,像被封冻了一般,连手指头也不能动分毫。
词小画对身侧的顾知言说:“种星星这么有趣的事,还是你来。”
顾知言伸手去解陆离山的衣扣,第一颗扣子解下,陆离山的瞳孔便因为震惊而瞪大。
当记号笔在陆离山的心脏出划出一道痕迹,标注着下刀的位置,陆离山汗如雨下。
窗外月亮莫名就消失在了墨色的云里,词小画明显感觉身体有些异样,抬眼看顾知言,他额头有一层细密的汗珠,显然他和她一样。
词小画眼眸中精光掠过,陆离山晕了过去,其他人包括罗科也一样晕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顾知言的手拿不住手术刀,手术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词小画看了一眼被乌云遮住的月亮,“应该是有人抓住了我们的软肋,先撤。”
“等等。”顾知言伸出手,掌心一团微光,一缕缕跑进了陆离山他们的额头。
这么一来,就算他们醒来,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到家里,词小画站在窗边,凝望着天上的月亮。
月亮光芒明亮,周围没有一缕墨色云雾,纯净又皎洁。
词小画道:“有人故意用人工的方式,阻挡了月光。”
顾知言担心道:“我担心的不是月光,而是我们的软肋。”
即便是神,也有软肋,更何况他们只是从宇宙星河来地球的客人。
词小画道:“我们行走地球的利器是蓝眼泪,同时,它也是我们的软肋。如今的它,如襁褓中的婴儿,柔弱娇小,不能发挥什么作用,很容易受制于人。等它成长到足够强大,我们的软肋也就变成了盔甲。”
她看向顾知言,柔和月光下,他的侧脸俊美得不像话,让他看上去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
“你说呢?”词小画问。
顾知言低头,目光比月光更柔。
他说:“我的软肋,是你啊。”
听到这种话,谁能不动心呢?
可是,就是那么煞风景,词小画的脑海里浮现出顾知言对别人动心的事。
她想知道让顾知言动心的人究竟是谁。
“不要这么说,也许等你把所有的一切都想起来的时候,就会发现原来你有很多喜欢的人。”
词小画故意刺他,“这种行为在地球上并不少见,他们还用一个词来专门形容这种人。”
顾知言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渣男。”词小画嘴角微动,似乎在笑,笑得苦涩。
顾知言觉得词小画误会了什么,问她:“你是不是偷看了我的隐私?”
词小画纠正他:“不叫偷看,叫共享。”
他们拥有的是彼此的蓝眼泪,共享彼此的心情。
“所以……你看到了什么?”顾知言问。
话都说到这儿了,也没必要再憋心里了,词小画尽量保持寻常的语气,让自己看上去满不在乎:“倒也没什么,只是发现你有动过心。”
顾知言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对什么人动过心。
词小画提醒他:“在来地球之前。”
顾知言否认道:“来地球之前,我连个朋友都没有,怎么可能对别人动心。”
他突然想起来。
“星云图……”
词小画好奇:“什么星云图?”
“我对星云图动过心,也对留下星云图的离天雪动过心。”顾知言说完就笑了,有些人啊,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词小画脸一红,转身走了。
“不看月亮了?”顾知言问。
对他们来说,晒月亮就好比充电,节能、环保还智能。
“看腻了。”她掩饰着慌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