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位所指哪里?”景万重又问。
国监寺的人,向来只听从他一个人的话,所以对明心方丈,他是十分信任的。
“后宫正西偏南的位置,不知是哪位娘娘的宫殿?”明心语速缓慢。
宫里的殿宇太多,景万重还在推想,那边的景白洲却说话了。
“正西偏南,那里有华清殿和华林殿,父皇,难道凤星是还在禁足重的贵妃娘娘?”
景万重神色微冷,刘贵妃与太医不清不楚,他不可能让这样的人当皇后。
“皇上,贫僧算出,紫鸾星旁,还伴有一颗红韶沙,可能会对凤星不利。”
“红韶沙?那是何意?”景万重皱眉。
“妇人红韶者,作风不正,品行不端,只怕会危害到紫鸾星,但贫僧看出,红韶沙周围,似乎是有什么尘缘牵绊着,暂时倒也无碍。”
景白洲听得都要笑出来,这明心秃驴为了点钱财,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红韶暗指刘贵妃,作风不正,品行不端,尘缘牵绊指的就是天子禁足之事。
他强忍住笑意,故意严肃道:“啊,父皇,此事还要彻查一番,究竟是哪个宫女作风不正,祸乱宫闱啊?”
“罢了!此事无需再查,朕心里有数。”景万重烦躁的摆了摆手。
红韶沙是刘贵妃,那紫鸾星不就是指的华林殿那位。
他最近常睡在华林殿,只觉得宁心静气,睡得十分安稳踏实,心里对善解人意的淑妃偏向了几分。
淑妃虽然性子怯懦,与人为善,但当皇后,要的就是心胸豁达,能容人的。
最近朝中有不少人一边替刘贵妃求情,一边提醒他,国不可一日为后。
明里暗里的意思,就是想让他把刘贵妃放出来,直接立刘贵妃为皇后。
景万重疲惫至极,他快抵挡不住刘丞相那边的施压了。
看来,在刘贵妃还没禁足之前,皇后的人选,他得快些定下。
省的刘贵妃出来之后,多生事端。
景白洲听着明心大师解释繁复的星象,视线却借着喝茶看对面的父皇。
对方脸上若有所思,一脸凝重。
景白洲知道,此事,成了!
——
刘贵妃这些年的打算一直都按部就班,好不容易孝纯皇后死了,正是她该继位的好时候。
但是,谁都没想到,皇帝召国监寺的人在御书房里谈话之后。
第二天就往淑妃的华林殿里,送去了皇后加封圣旨以及宝册宝印!
后宫嫔妃们以及满朝文武,皆是震惊!
消息传到东宫的时候,景白洲并不惊讶。
他要是皇上,也会趁刘贵妃没出来的时候,把这些事都办完。
“父皇动作真快,我还以为得再做点什么替他下决心呢。”
“皇上也不喜刘家势力过大,其实,不管刘贵妃有没有出事,说不定皇上都不会把后位给她。”
黎昱面无表情的剥葡萄,只嘴角是放松勾起的状态。
景白洲看着窗外宫女们磨花粉,有些感慨:“不会的,刘贵妃要是不出事,皇后的位置必会是她的。”
上一世就是如此,父皇虽然不愿,但熬不过天天上朝请旨的众大臣们,到底还是同意了。
“殿下好像对宫里所有的事情都了如指掌,那为何从前——”
黎昱忍不住问了出来,他这段日子一直都很疑惑。
明明他在南越国的时候,听闻的只有景白洲做事冲动不计后果,莽撞愚蠢。
但是来到这小太子身边之后,他才发觉传言多离谱。
小太子哪有莽撞愚蠢,明明是胸有成竹的步步为营,手段也狠辣。
“从前?我从前要是不蠢一点,早就死了,哪能活这么大。”景白洲说起来,还是感谢从前愚笨的自己。
刘贵妃一帮人,要是早看出他不蠢不笨,估计冒着大风险,也会尽早除了他。
“听说皇上让人着手安排新后继位的事情,刘贵妃宫里一天丢出来半车的瓷器摆件,全都砸的稀碎。”
景白洲笑出声,轻缓张口:“让她趁还有点积蓄的时候,随心砸吧,往后刘丞相府穷的饭都吃不起,也不能给她贴补什么了。”
“刘丞相府,不穷。”
黎昱一边说话,一边略显紧张的,把一颗剥完皮,水灵灵的葡萄,递到景白洲嘴边。
“唔。”景白洲没在意的把葡萄咬进嘴里,含糊道:“是不穷,富可敌国嘛,所以得想办法让他穷。”
黎昱一边应声,一边搓了搓指尖,指尖上残留的葡萄汁液,似乎还带着这人双唇的温度。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慌忙用帕子把指尖擦拭干净。
景白洲这时候才注意到黎昱的动作,挑眉:“你嫌弃我?”
“属下不敢。”黎昱耳廓红了一点点。
景白洲只当是黎昱气红的,他似乎找到了黎昱新弱点。
这人有洁癖,最讨厌碰触别人,也讨厌被人碰触。
上一世,他带着黎昱去玩骑射,黎昱拿着弓箭的时候,他扶了一把,指尖碰上了他的手指。
当时黎昱的反应,就跟被蛇咬了似的,弹跳出好几米远。
眼前的黎昱,面庞还有些青涩,眉眼俊朗,让人移不开眼。
景白洲伸手,仔细剥了一颗葡萄,递到黎昱嘴边:“吃。”
果然,黎昱皱眉了。
“殿下,这样不妥。”
“有何不妥,嫌弃我手脏?我让你吃,必须得吃。”
景白洲霸道瞪了他一眼,把手又往前递了递。
黎昱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他看了眼周围,没人注意,随后才飞快的张嘴,把那颗葡萄吞了。
没舍得嚼碎,整颗吞的。
景白洲气笑了,就这么嫌弃,连嚼都不想嚼。
“来,你站好,不准动。”他吩咐着。
随后,一整盘葡萄,大概二十几颗,景白洲一口气剥完了,又一颗颗的送进黎昱嘴里。
黎昱整个人都愣了,就那么看着景白洲给他剥葡萄。
葡萄汁液呈现浅紫色,染得小太子嫩如青葱的指尖,也是紫色。
虽然二十几个葡萄吃到最后,有些甜腻。
但他还是吃完了。
小太子如此真心的待他,还亲手剥葡萄喂他,黎昱感动不已。
这么好的人,他有些不忍心实施计划了。
难道真的要让北安颠覆,如此矜贵的小太子,成为阶下囚……
——
北安国朝堂制度里,设有文丞相和武丞相。
文丞相名叫姜旦瑜,北安国第一才子,满腹经纶,深受皇帝重用。
武丞相就是刘贵妃的本家,刘贵妃的亲爹是开国大元帅,哥哥刘邈封了武丞相。
虽然这些年,景万重把刘家的兵权,都差不多都转到了旁人手里,但说起来,刘邈是深得军心的。
刘邈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刘曲进了军营,十九岁就当了协领副将,前途大好。
二儿子刘阳,则是在皇城中经商,凭借着丞相家二公子的名头,赚的盆满钵满。
景白洲思来想去,刘丞相这俩儿子上一世没少造反出力,他得趁这二人羽翼未丰,早点处决。
淑妃的封后大典还有半个月。
景白洲找了一日,让人备上礼品,准备亲自送去外祖父家。
出宫的路上,为掩人耳目,黎昱没骑马,跟小太子一起坐在马车里。
“我母后过世,说起来也该早些来看看外祖一家,苏家虽然落没了,但说到底,外祖也是老国公,我得帮扶些。”
景白洲一边说话,一边故意往黎昱腿上躺。
他就跟没骨头似的,只要周围没人,能躺绝对不坐着。
但是躺黎昱腿上,还是第一回,平时都拿香香软软的小宫女们垫背。
单纯垫背,景白洲没有临幸过宫女,到现在还是童子身。
黎昱察觉到腿上多了个脑袋,瞬间浑身绷紧。
景白洲知道黎昱不喜欢跟人有碰触,他故意这样折磨人。
“殿下,这样不妥——”黎昱有些紧张的朝马车外看了一眼。
“那怎么办呢,宫人们忘了往马车里搁软垫,我总不能躺地上。”景白洲一脸无辜。
“其实,可以躺的。”黎昱抿嘴。
小太子身娇肉贵,马车里铺了三四层软毯子,一点都不硌。
景白洲恼了:“都是男子,你又不是大姑娘,我躺一下怎么了,这么金贵?”
“殿下,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不好。”黎昱无奈。
“名声?这关名声什么事,我躺躺侍卫的腿,难不成就是死断袖了?”
“……”
景白洲看着黎昱表情有些怪怪的,他猛的意识到什么。
“嘶,黎昱,你不会是喜欢男子吧?”
“不是!”黎昱飞快否认。
这么急着否认,景白洲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思想。
“嚯,难怪你不喜欢那些小宫女,娇娇软软的多可爱,你都不多看一眼。”
黎昱憋了半天,才张口:“属下一心保护殿下,并无别的想法,也无心成亲。”
“我又没说你对我有别的想法,你慌什么。”景白洲视线冷了一些。
马车里静了一瞬。
“你要不是断袖,晚上我送个宫女去你房里。”
“……”
“殿下,大可不必如此。”黎昱黑脸了。
景白洲也就是逗逗他,上一世没听说黎昱喜欢男子。
更何况,他记得最后的时候,在黎昱房里发现了一封情书。
情书里没有署名,也不知道是谁寄的,字字深情。
景白洲觉得,黎昱的小情人应该在南越国等着他呢,黎昱也不会在北安另娶。
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