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九来不及回神,远处阁楼忽然传来一声笛音,曲调空灵悠长。
原本狂暴不安的江无畏,逐渐安静下来,廿白叙廿白识被他陡然松开,趴在台阶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涨得青紫的脖颈被人捏出了一道淤青黑印,再耽搁那么一会儿,怕是廿家兄弟今天都过不去这道坎儿。
没人敢掉以轻心,生怕他卷土重来。
桑九不错眼盯着,以她现在这副残败身躯,难以看清阁楼那人是谁?
大伙儿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动静,生怕再吸引江大魔头再过来。
“他要去哪儿?我还没问他话呢!”风姿意想上前阻拦,被桑九一个定身术锁身锁喉。
风姿意支支吾吾骂了桑九一声混蛋,之后老实多了。
桑九凝眉,神情严肃了许多,“别说话,看着就行,那人在帮我们。”
她们小心翼翼不敢动,这期间大概有半个钟头,江无畏先是顿住脚步,寻声看向阁楼,曲音带着他慢慢往前挪动,这个过程尤为漫长,稍有意外曲音就会中断,需要那人持续输送灵力,并且心无旁骛,拥有非比寻常的专注力,十分耗费心神,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江无畏最终无意识跟着笛音离开。
意外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
这场暴动,死伤惨重,最终好在得以平息,廿白叙廿白识侥幸捡回一条小命,顾不上自己安危,相继挣扎到桑九面前,仔细查看她是否受伤。
廿白叙哑着嗓子,学个娘们哭唧唧委屈,
“姑娘你吓死我俩了,要不是婆婆今早赶我们前来,我们兄弟二人,恐怕今后再也见不到姑娘了!”
桑九头疼,肺更疼,疼到只能沉默,张嘴吃下廿白识递过来那颗疗愈丹,咽下去那一秒,五脏六腑得到救赎,舒服了很多,脸色没有刚才那般惨白,起码有了个人样。
廿白识将担忧放回肚子里,开始阴阳怪气,话中有话。
“没那么夸张!姑娘既然敢只身前来,肯定有自保的本事,刚才都怪兄长鲁莽,不然我们肯定能看到姑娘大展身手,一战成名!”
桑九“……”
其实是有那么一点点愧疚,尤其是看到刚才廿白叙廿白识舍身护主,但也只有那么一下下,不足以支撑过久。
桑九又恢复成了她原本清冷板正的一面,不带任何情绪询问,
“不是让你们应付住婆婆,怎的这般没用?”
没有情绪,就是最大的情绪。
廿白识在桑九眼神攻克下,终于正经起来。
“婆婆令我们前来,即刻带姑娘回去!说这里的一切纷纷扰扰,皆与我们无关!婆婆说,姑娘不是从前那般灵力无边,可以随意姿为,即便再想插手,也要掂量掂量自己能力。”
廿白叙附和道,
“姑娘,婆婆还说了,要是姑娘再不回去,她就将你床头那副骷髅架子,当做柴火烧了,烧不掉的话就磨成粉做成香烛,用来给先祖赔罪!”
兄弟俩一唱一和,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看得桑九眼睛疼。
她妥协道,
“先随我去见一人,问两句话,之后我们再回!”
廿白叙不放心,追着要保证,“姑娘这次可一定要说话算话,不能再诓我们了。”
一个狗吃屎的前扑摔,将他摔老实了。
廿白识扶起兄长,恨铁不成钢挖苦廿白叙,
“傻子,真这么想也不能这么说呀!你真是张口就来,没有脑子,得罪人的事你是一点都没少干。”
廿白叙被弟弟嫌弃也不难受,捂着下巴龇牙咧嘴的憨笑,笑得更傻了,傻到廿白识根本没眼看。
风姿意早被忠心护主的左二,带回了公主府,桑九几人,紧跟其上。
公主府大门巍峨耸立,府中一片哀声哉道。
放眼望去,府内九曲廊亭,水榭楼台,大多化为一片废墟,死伤无数,入眼满目疮痍。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难以呼吸的血腥气,煞气味极重。
桑九在离她脚边最近那人身旁,停下脚步,在她面前的家丁面色黑青,胸口处煞气滋滋滋乱窜,桑九曲指连封两道大穴,护住他心脉不受煞气侵扰。
家丁只是普通人,好在他命大,能坚持到桑九进来已是不易,可即便是这样,此时看他,却也情况不妙。
家丁面色越来越狰狞,瞳孔渐渐出现白眸,四肢逐渐僵化,根根青筋暴起,上半身挣扎起来,两手死掐住桑九一只细弱胳膊,脖子处爆出斑纹,这是尸化的前兆。
邪煞之气在他体内乱窜,这人此时意识处在癫狂状态。
意识全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桑九恍若不知疼痛,仍坚持给他输送灵力。
廿白叙廿白识大惊,两人齐心合力,试图用手去掰开家丁手腕,想不到平时弱不禁风一洒扫庭院的普通人,此时竟力大无穷,臂膀犹如铜墙铁壁,不仅纹丝不动,隐约还在增加力道。
廿白叙咬紧后槽牙,惊讶道:“这人是吃了力大无穷丸吗?怎么我们两个人抵不过他一个,难怪当年,没人能活着从那里走出来,这也太恐怖了!”
廿白识腾出手,拍了哥哥一脑门,低声警告他。
“你就少说两句,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关注一些有的没的,没看到姑娘支撑不住了吗?”
桑九很是吃力,额前鬓角都是汗水,汗水浸湿发根,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滚落,肉眼可见的吃力,桑九心脉严重供给不足,只是这点灵力就已山穷水尽,曾几何时,桑九体内的灵识盎然,灵力无边无际,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可到今朝,残存在体内这点灵识,勉强只够维持住她一丝薄薄生机,若是现在风恣意下令,怕是桑九根本抵不过左二两个回合。
好在垂死家丁逐渐恢复生机,瞳孔慢慢变成原来颜色,面色也恢复到一个正常人水平。
不说红润,起码与常人无异,反倒是他身后那些人,死得死,伤得伤,没几个身有气息。
煞气在家丁体内消除,男家丁头歪歪朝一侧垂下,钳制桑九那两只胳膊也失去力道,可到这时,桑九早已脱了力,拄着扶桑木站都站不起来。
她脆弱到求助:“你们谁,上前扶我一把!”
廿白叙廿白识两人这才察觉,争先恐后扑上前,一左一右将桑九从地面扶起来,扶到一块较为干净的青石板台阶处,桑九身体羸弱,面色更是苍白,没比这里的伤残,能好到哪儿去。
廿白识及时给自家姑娘,递上来一块干净帕子,桑九抬手拒绝。
她缓声嘱咐:“不用管我!你们去帮他们处理一下伤患,应该有不少人还可以救,煞气侵蚀,不抓紧时间逼出来,这里怕是会出现更多活死人。碰到没办法的,你们不要强求,做到不让他们尸变就成,也不用步步跟着我。答应跟你们回去,我这次肯定不会食言!”
“姑娘多加小心,有事喊我们就成。”
廿家兄弟双双领命,人命关天,关键时候,他们还是很靠谱。
公主府死伤惨重,桑九随便扫过去一眼,都能看到横七竖八的家仆丫鬟,活下来苟延残喘大多都是一些低阶修士,他们灵力低微,修为不够,怕是江无畏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至于普通人,对他们来说,怕是一场无妄之灾。
修士和普通人不同,他们可以自己打坐逼出煞气,再不济,各行各家也有灵丹妙药用于疗效。
不过看这情况,江无畏并没有大开杀戒,不然问煞之下,很难出现活口。
有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是,
桑九一时拿不准,刚才吹笛那人,到底是不是谢南睢?
如果是他!那他是不是醒了?已经恢复记忆!
如果不是,那人又能是谁?
再者,谢南睢,现在魂在哪儿?
花园出来动静,有已经尸化的家婢奴仆,面颊往里凹陷,眼球和眼眶从里向外突起,行动迟缓,四肢僵硬。
桑九心底咯噔一下,匆忙用心头灵力相托,急切嘱咐廿白识。
“小心这些走尸,他们已完成尸化,你们用符篆先将他们束缚住,这些人还没死透,恢复得过来!”
桑九传音,情急之下,并没有避着旁人。
被风姿意听了个齐全,风姿意是谁?风熵国金尊玉贵,当今君主血脉相连,唯一的同胞妹妹,没人更比她活得肆意。
脸颊划了一道,风姿意怒火无从发泄,正好这些人撞上来了,风姿意对付不了江无畏,区区几个行尸走肉还是不在话下。
她不屑道:“磨磨唧唧!还留着这些人干什么?没用的东西,死都死不透,看着就膈应人。”
“公主你…”桑九胸口起伏不定,有股气在丹田乱窜,她噗嗤一声,又吐出一大口腥黑的淤血,再拿不出更多的精力和风姿意计较!
风姿意瞪她一眼:“我什么我?不光他们没用,你也没用,还嘱咐什么,干脆一把符火直接烧了,眼不看心不厌!”
说时急那时快,没等桑九来得及阻止,风恣意早已将几道聚火符丢了过去,稳稳落在几人额前,化作一团猩红火焰。
说他们是走尸,也不全然,他们灵台尚且还有一丝清明,受火焰无情吞噬,几人目眦欲裂,挣扎到满地打滚,片刻之后,地面多了一堆废墟。
短短不到一个瞬间,人就没了。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在风姿意眼里,生命不过如此!
公主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二公主脚下距离桑九不远不近。
风姿意发泄完了愤怒,回头见桑九原地不动,挥开左二搀扶,语气兴冲冲走了过来,横眉冷对没给桑九好脸色。
“我原以为,今日有天女相助,必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现在看来,你桑九也不过如此,区区一个傀儡都对付不住!要是被我哥哥知道,你现在成了这幅鬼样子,我看督主怎么和我风熵交代?”
桑九懒得和风恣意费口舌之争,开门见山问她,
“风恣意,你还没说,江无畏是你们从哪儿带回来?又如何得知消息?什么人告诉的你!”
“你明知道这是有人故意引他出来,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难道你就不清楚,人死不能复生,如今多做什么都是徒劳!”
【作者题外话】:只要一码字就瞌睡,废物大概就我这样!啊啊啊啊啊!我要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