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谷外站着两人，明明一模一样的模样，偏生能一眼分辨出来谁都是谁？
廿白识看着哥哥好笑，百无聊赖逗哥哥玩。
“急什么？反正来都来了，还不如好好等着！跟着姑娘进去也是累赘，还不如老老实实在外面当两条看门狗。做人护法最主要的是忠诚，对主人命令不容置疑，免得呀！到时候又惹姑娘心生厌烦。”
廿白叙看不惯弟弟那副老生常在死模样，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
“说得轻巧，廿白识，你到底能不能有点自己的主见，总不能每回姑娘说啥你做啥，要是这趟回去婆婆责罚，可不管我的事，你哥哥我顶多算个随从，不是主谋！”
双生兄弟，心有灵犀，廿白叙看似是哥哥，可他根本拿廿白识没办法，弟弟八百个心眼，根本斗不过，还总由着主子胡来，这不，报应立马就来了。
他们刚到这儿不久，婆婆养的乌鸦立马就飞了过来！根本没什么逃得过婆婆法眼！
廿白识耸耸肩，敷衍道，“好好好，你是从犯，我们是主谋，回去婆婆打我们，你在一旁看着别说话，看热闹就行！”
廿白叙又不依，脑瓜子转得秃溜，费劲脑汁自圆其，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那可不行，显得你在姑娘面前是个好人，我不是个东西，好人都让你当了，岂不是我两边讨不着好，最后落个自讨没趣，哼！我才没有那么傻！”
廿白识对此见怪不怪，嘴里松松散散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有一下没一下抖着二郎腿，倚在一粗壮树杈闭目养神。
“那你就老实点，话说多了挺招人烦，找个凉快地儿自个儿待着，这都过去三天还没动静，看样子我们还有得时间磨！”
“待着就待着，好像就你一个待得住似的！”
兄弟俩今日份斗嘴告一段落…
——
谷中小年轻抄着一把噶声噶气公鸭嗓，围着桑九急得哇哇大叫，
“这是干什么呀？干什么！死道姑，赶紧住手！收起你那双罪恶的爪子！停止犯罪！”一旁老者也无计可施。
桑九不理他们，专心听云白术指挥，东边挖一榔头西边敲一棒槌，徒手扒拉出一具具缺胳膊少腿骷髅架子，排排队放整齐，再渗人的东西，看多了也不觉得害怕。
云知术身形时隐时现，声音倒是一如既往从容。“应该就是这块地方，后面这块阵眼位置偏移不到哪儿去，方位大致没错！再多…就得桑九姑娘自己分辨。”
围观的鬼魂越来越多，这里的人更多有了实体，桑九能很清楚看清他们每个人样子。
有的没了头，抑或没了腿，再或者，有的直接两半身子各走各的，总之，每个人都有自己千奇百怪的死法，并且死状壮烈！惨无人道！
亡魂不依，着急道，
“这里埋着我们谢大公子，他即使死了也不容你如此践踏。”
“谢大公子身娇体贵，你万一一锄头下去挖坏他怎么办？那可是我们举世无双怀衣公子，不是荒郊野岭什么野猫野狗，他即便死了也应该受人敬仰！”
“怀衣公子虽然已经死了，可他还是我们将军，我们永远敬仰的人，姑娘你不能这么随便。”
有情绪激动的魂魄开始四下暴走，差点维持不住原形。
曼陀花妖冶，缕缕怨气从中四散开来，若不是有谢南睢那首安魂曲在，桑九怕是早已被这些怨灵分食殆尽。
云知术安慰众亡魂，他的话还是很有信服力。
“怀衣早被人带走了，他的身体抑或魂魄，早已不在此地。桑九姑娘现在要找的是谢二公子骸骨，诸位不用担心。”
鬼群寂静一阵，周遭没有呼吸。
有鬼魂惊诧不已，“谢南睢那个小王八蛋，他也死这儿了！”
有小鬼催促，
“快走快走，万一被那个二世祖看见，我们一伙人准吃不了兜着走。”
众鬼一哄而散，有的人不光人看着烦，鬼看见了也怵。
桑九一时无语，好在功夫不负有些人。
她先是找到谢南睢一截指骨，后又找到一段腿骨，再找就是谢南睢…头盖骨。
找是找到了，就是有些面目全非！
桑九深深感叹，头疼不已。
“他可真是死得…五马分尸，七零八碎！凑都凑不齐全。”
云知术不懂其道，好整以暇问，
“尸骨海海，桑九姑娘如何得知，眼前这些便是谢二公子骸骨，没准挖错了呢！”
桑九声音清冷，伏身吹了口骨头上面土屑，好似捡块硬柴火似得丢进锁灵囊，那随意动作看得云知术嘴角抽搐，神情颇多复杂。
云知术一时拿不准天女心思，他云家卜卦可以算尽天下人，唯独算不准一人，那人便是风熵国世代天女，她们得世道庇佑，不通凡尘。
与这世间一切过往不染，凡人有命格，她们没有。
桑九不喜生人靠近，旧人也不行。
云知术若无其事后退两步，留给对方尊重。
“谢南睢送死前，我要了他一滴心头血，用来牵魂引魄，指点迷津！旁人分辨不出，我自有我的办法。”
桑九说完抬头，凝视面前此人。“你还没说，带走谢南睢那人是谁？”
谢南睢生前得罪的人并不少，发誓想要他不得好死的人不在少数，桑九多年避世，对如今的世家大族不熟，一时很难分辨究竟是何人带走了他。
云知术和桑九打交道不多，或者说上京城内，没几个人和桑九打过交道，天女威严，不容侵犯。谢二公子属实是个另类。
“我没见到那人，只是看到，谢二公子是自己从这里走出去，后来再也没回来。”
桑九没了声，她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旁人窥探不到她心思。
“你不问问谢怀衣和江少侠吗？他们应当是被一人带走，那人或许姑娘认识！”
云知术意有所指，可惜桑九不为所动。
桑九像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漫山遍野四处周周转转，拄着根木棍时不时弯腰捡捡破烂，东拼西凑，勉强凑齐了谢南睢整张骸骨，噼里啪啦装了一口袋，临走时不忘回答了云知术这个问题。
“我此次前来，只是为了找那个言而无信谢南睢，其余的事，和我无关！”
云知术也不强求，人各有命，即便身死道消，他却依然性情温润，进退得礼！当得起云大公子一声大名。
“那知术在此，祝姑娘…得偿所愿！”
“彼此彼此！”
———
上京有座沂蒙山，山上有棵扶桑木，历经九代，千年不朽！
传闻扶桑木不死不灭。
树下有座天女祠，常年香火不断，世代供奉国之君主！
山中岁月悠长，四季如春，不染世事红尘，不问今往来昔。
有一老妪，年老色衰，身材矮小，卑躬屈膝站不直身体，看似仆人实则是历代天女督主。
她眼神执拗，性情古怪，老树皮一样麻麻赖赖皱纹里，满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年轮，没人知道她究竟活了多少岁。
“阿九，你罔顾先训，私自带回那人骸骨，你可知错！”
桑九不卑不亢，跪在天女祠中，神情坚韧，做好接受任何处罚的准备。
“桑九不知！”
凌空一道长鞭，径直甩来，一鞭打在女子薄背，顷刻多了一道血痕，可见老妪根本没留余地，使出了十成十力气，桑九依然咬死不松口。
她一时没跪稳，跌倒在地，后又爬了起来，跪直身体。固执问面前老妪。
“婆婆，桑九不知！心之所向，皆为过往！此间尘归尘，土归土，桑九此举，不算有违天命！”
廿白叙急得原地团团转，小声给姑娘支招。
“姑奶奶，都什么时候了，你低个头怎么了？”
廿白识拉住他，捂住兄长嘴巴，冲他嘘了声，侧身警告。
“别说话，多说多错，现在我们做什么都是多余。”
老妪神情莫测，一根龙头拐杖墩了墩地，她行动不便，颤颤巍巍走到桑九面前，对她怒其不争！连连冷笑道，
“挺好，倒是将谢二公子那具硬骨头学了个十成十，老妇拘了你十年都没拘住你，既如此，你执意要带他回来，先挨过了这百鞭戒尺，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桑九…领命！”
廿白叙廿白识齐刷刷跪倒在地，神色慌张，向老妪替姑娘求情。
“婆婆，姑娘灵力损耗严重，又因怨灵侵蚀，身无完肤，怕是难以支撑这顿刑罚，望婆婆开恩，慎重抉择！”
老妪不改其色，像极了一个没有感情木头人。
“开恩？真当天女职责是儿戏，她既然做好了准备，就应该知道，什么事情可为，什么事情不可为！你们身为左右护法，既然拦不住她，那就跟着一起受罚！”
山中鞭声凛冽，刺骨铭心，哀叫声连连，从头到尾，没听到桑九一声痛呼，肩背鲜血淋漓，百鞭过后，桑九早已气若游离，分不清是死是活！
老妪叹息，脊背又弯曲了一点，要是仔细观察，会发现老妪短短一瞬，好似又老了许多。
“阿九，你说你这又是何必！……罢了，该来的拦也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