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神秘男子将谢南睢送出来,原以为上了官道,距离上京很近,结果还是谢南睢天真。
姜国故土,即使现在名存实亡,可脚下的土地确实实实在在幅员辽阔。
谢南睢走了三天,整整三天没合眼,终于看见了有烟火气的小镇。
在这之前,他无论如何料想不到,他只是出去见风翊生一面,结果折腾到现在还在外面奔波。
奔波都是次要,主要谢南睢从来不知道,有人还会比他不好伺候。
他只是味觉不好,饿恨了什么都能往嘴里送。但桑九和他不一样,她真是名副其实一姑奶奶。
明明在山上往床底藏红薯的姑娘,谢南睢原以为会很好养。结果下了山,人家喝水只喝清晨草叶尖尖那几滴新鲜露水。
吃食也和常人不大一样,她食素,喜生食。
喜欢刚刚冒出绿芽的那一点点嫩草,还喜欢嚼青树叶,说是喜欢那种苦涩的叶香味。叶子能有什么香味?谢南睢心里软乎乎,暗想道,姑娘肯定是待在后山待傻了,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想到这儿,谢南睢有了思量,他沿路寻了很久,好不容易折了一捧同心花兴致勃勃送给桑九。
结果话还没说出口,这姑娘垫吧垫吧几下全吃了。
吃完还煞有其事点点头,鼓励他说,“有点甜,下次还是继续折树叶,比这玩意儿好找。”
饶是有千言万语,谢南睢现在只能咽回肚子。谢二公子纵横多年,结果一朝败给不解风情的木头美人桑九,他越想越不甘心。
“你知道同心花的花语是…”
算了说了也白说,还不如不开口。
桑九一脸困惑,“什么?”
谢南睢自己想得通,觉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现在还不到时候。
“没什么,就说到了小镇你有什么想吃的?或者出来走走,这里好不热闹,我还没见过这么多的山石榴。你说都这季节,怎么还有杜鹃花开?”谢南睢觉得新奇,感觉到了一个新天地。
桑九没什么语气,依旧精气神不大,她淡淡提醒谢南睢,“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百里映山红,我们走错路了,接下来你要小心。”
谢南睢不置与否,有什么可担心的?
——
镇上很是热闹,前面渡口的姑娘撑船摇杆,打河而过。街上卖花郎背着一把破竹篓,里面姹紫嫣红装着各种颜色的杜鹃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花香味。
不管是卖吃食的小贩,还是街边玩耍的幼童,大多都是些姑娘家,好像很少看见男人。
他们路过一棵有些年头的花树前,树下有一口上了斑驳的老井。
井口吊着一只湿漉漉的木桶,应该是供路过的人解渴休息。谢南睢放下绳子转动轴轮就能打出来水喝,走到这儿谢二公子望着木桶里自己的倒影深深叹息。
“你说照这个速度,爷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他不信邪又一次问桑九,“你们修士不应该日行千里,可以御剑飞行。怎么你不行?”他原以为桑九很厉害。
桑九懒懒撑起身子,趴在锁灵囊前探出头打量四周,嘴里敷衍道,“离开前,婆婆禁了我的术。”
“胡说,你又诳我,在鬼林我明明看见你给那小家伙渡魂。不愿意就说不愿意,扯什么借口忽悠人。”谢南睢当然不信,可他不信又能拿桑九有什么办法。
桑九语气浅浅,“你既然知道我不愿,为什么还要问?”
这一路不是给姑娘采露水就是在折树叶,谢二公子自认他俩已经很熟,结果人家和他来了这个。
胸怀坦荡的谢二爷又一次被噎回去,好吧,他不强人所难,他难为自己还不行。
“爷命苦呀!出门一趟别的没干,受了这么老些罪。结果给自己请回一姑奶奶。”
姑奶奶忽然钻回袋口,传音于他,“别嚎了,有人来了。”
谢南睢一口水还没喝下,看到面前人呛住喉咙眼咳得眼泪都快飙出来。
“公子好生俊俏,来面相不是我们百里人,您是打哪儿来,要到哪儿去呀?”
一张涂满了白粉画着红屁股的大饼脸猝不及防凑上前,可不吓了谢南睢一哆嗦,呛得他喉咙眼到现在还是痒的说不出话。
他扔开木桶,扶着腰后退了好几步,生怕面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姑娘靠近他。
“公子这不是生分了,奴家见公子一人在此徘徊,想来遇到了什么难题。特来好心相助,怎料公子如此嫌弃。”这个身形粗壮的姑娘咬着红唇捏着一方手绢,矫揉做作开始假惺惺哭。
她边哭边撇过来一眼,好像在观察谢南睢情绪。
我们谢二公子不说万花丛中过,那也是见过大世面的矜贵主,虽然现在落魄了,可不代表他没追求。
谢南睢满脸嫌弃,用刚才桑九嫌弃他的语气说,“你别嚎了,脸上的面粉扑簌簌掉了一地,看起来很不匀称。”
尤其是面前人头上插着都是什么玩意儿,动起来叮里当啷好不难看。谢南睢只有在风行止那家伙院子里看到有这么花里胡哨的猴子,至于人,还是头一回见。
大饼脸姑娘怒了,“你胡说,我娘说了,奴家长得天姿国色身上披件麻袋都是锦上添花,公子真是不长眼。”
她生气起来有张血盆大口,谢南睢头一次见有人嘴巴长这么大,而且还是一姑娘。
就是这姑娘膘肥体壮,不知年岁几何?看起来着实有些吓人。
见谢南睢不说话,她又凑上前。
“公子还不知我们百里镇的规矩,奴家不妨给公子说说,凡是进了我们镇上的青年男俊,自愿成为我们百里镇姑娘的夫郎,谁捡到了就归谁,不论老少年幼。”
此话一出,谢南睢不光眉头打结,就连嘴角都在抽搐,“谁定的破规矩,爷怎么从来没听过?”
以前听过压寨夫人,这头一次见着女土匪还有些难以置信。
大饼脸乐得开怀,“公子信与不信不重要,既然来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先和奴家去月老祠系红绳锁姻缘吧。去得晚了奴家怕公子招蜂引蝶,引来一些泼辣主儿。”
啥玩意儿?谢南睢转身拔腿就跑,未料大饼脸姑娘有得是手段,脚下哧溜丢过来一花树藤,缠住谢南睢脚踝拖着他往回走。
这下谢南睢真是嚎出猪叫,“桑九!我的姑奶奶,快救爷!!爷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都这时候您就别装神秘摆大谱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无绝人之路,就怕有鬼拦道。
这不,意外立马来了。
桑九在谢南睢耳边轻声嘱咐,“别说话,这里有古怪。”
废话,可不有古怪,从他们出现开始,好像有双眼睛一直盯着他们一举一动。
这时又来了一人,脂粉味扑鼻,谢南睢连连打了两三个喷嚏。
“哟!这不是大脸么,今儿运气不错。守了半年还真被你逮到一只俏儿郎,看这皮相,比昨个儿囝囝那只还要好,你可是有福了。”
就说嘛,这么一张大饼脸还能有什么脱俗的名字,果然名字通俗易懂和人很贴切。
来人是一风姿摇曳的妖娆女子,若是从相貌来看和谢府的红衣差不多,但此女眉间多了一抹花钿,更添魅惑。
谢南睢这才发现,不止此女,就连拖他这位粗壮姑娘额头也有一抹。不过刚刚被面粉盖住,谢南睢没注意到而已。
大脸姑娘肉眼可见不高兴,“月娘,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出现的这么刻意,这人可是我先瞧上,只要过了月老祠盖上戳他就是我的人。你这次可不能再坏我的事。姐姐今年都有二十八,再耽搁下去真成半老徐娘没人要的老姑娘。”
她双手合十连连告饶,“就给姐姐一个机会,你又不缺男人,何必和我计较。”
那个叫月娘的女子笑得一脸荡漾,“说什么呢?男人嘛不都那样,这次不和你争。正好你运气不错,碰巧这会儿囝囝在月老祠等嬷嬷掌眼,去得晚了你就只能等明天了。”
大脸姑娘虎躯一震,“那怎么行?未免夜长梦多,人今天我可是一定要带回家去。”百里镇规矩,凡是没系红绳的男子当晚要在月老祠过夜,大脸姑娘看了眼谢南睢很是不放心。
月娘打趣儿,“这么急?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大脸振振有词,“管他冷热,叼到自己嘴里才算安心,吃一堑长一智我都吃了这么些回亏,再不机灵点还真当我傻?”
她又问,“囝囝那位怎么回事?怎么耽搁到现在?我还以为昨晚就成事了。”
月娘难得板起脸,“谁知道傻姑娘从哪儿揪回来一汉子,长得人高马大心眼却是个憨的,死活听不进去人话。我们几个软硬兼施可是费了一番功夫。”
说到这儿,月娘又对谢南睢来了好奇,“哦,你这位手脚功夫怎样?别又搞进来一修士,再像昨天那样,我们有多少月老祠都不够他拆的。”
大脸惊讶问,“那家伙这么厉害?”心有嘁嘁说,“我这位就不行了,连花藤都挣脱不了。身上又无灵力波动,也就一身娇体弱小公子。”
月娘笑声悦耳,有种缠绵悱恻的娇柔美,“那就好,嬷嬷说那位看品阶不低,应该是个了不起的上阶,不过再厉害有什么用,不还是走不出我们百里镇。”
大脸郑重其事,自豪道,“那倒也是,中了我们映山红的男子,鲜少出得了这块地儿。哎呀日头不早了,我还是赶紧去找嬷嬷。但愿这次千万不能再出意外。”
谢南睢后知后觉想起刚才桑九嘱咐他那句,要小心,他刚才怎么说来着?哦,他刚才不屑一顾,现在只能装死。
大脸摸了两把谢南睢光滑的脸蛋,然后以一种特别魁梧的姿势扛起他,像是扛着一战利品,威风凛凛往回走。
谢南睢心中屈辱愤愤谴责,“桑九,你确定不搭把手救爷吗?你真忍心看爷被这女土匪玷污?我们好歹患难与共,都是过命的交情。没了爷,谁给你去采清晨的露水?谁给你爬树梢掐树叶?谁来伺候你这位姑奶奶?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桑九一脸淡定,稍有兴趣安抚谢南睢,“你别叨叨,稍安勿躁,眼下既然碰巧有这个机会,我想去见见这只蛰伏了百年的大妖。”
“什么?你再说一遍。”谢南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这都什么运气?啥破事都得让他赶上。
桑九不厌其烦,“你没闻到吗?这里应该有只花妖,看这周围杜鹃树圈年轮,势必来头不小。”
她促狭道,“搞不到,你可能遇上桃花运了。”
谢南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