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家之人多受过老身那竖子的教导,若是有哪个不长眼色的还望公主见谅一二。”吕老夫人语重心长道:“兖州地处大齐最南端常有邻国小畜做些不痛不痒之事。与陛下所处上京相隔千里、便是送个书信一来一回也要有半月之久。而今公主下嫁吕家,便是吕家宗妇。若他日碰上个为难的事,能得夫君、族人相助,在族中便不算是无人相商、无人相帮。”
乱世中女娘大多命苦。
若哪日吕曌所守的兖州被旁人所占、吕昭被人一刀砍下头颅,族中新妇、幼女、男子多数会沦为那胜者的私有物。
就算是平阳这个金尊玉贵的公主也不例外。
吕老夫人壮年时受过丧子之痛,一手带大的孙子被朝廷逼得活像是一个只会报仇的傀儡;她恨朝廷,却能分清此事与平阳无关。
“多谢老夫人提点。”平阳愕然,前世这时她并未来拜见吕老夫人在族中横冲直撞、四处树敌,若是那时她来来万寿堂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公主为陛下骨血自当不必讨好任何人,老身虽以花甲却脑子却还算清楚。若是哪个人不长眼,乱了规矩不必公主多言。老身便会处理干净。”老夫人语气平淡。
“族中姊妹皆是大家女公子,便是有些小打小闹也无伤大雅。只......族中之人皆是吕姓,十年前那桩旧闻让族中不少人嫉恨皇室,不便之处还望老夫人多多相助。”平阳含笑道。
“公主言重。”老夫人道:“老身那竖子早逝,新妇自夫婿离世后边郁郁寡欢常年窝居东晋山讨闲。安抚部曲世家谱系本该她来教导公主,而今只能委屈公主日后多来老身这万寿堂了。”
平阳知晓自己为皇室公主府中部曲,族人皆厌之,贸然去接只会讨嫌。
回拒道:“未至兖州便听闻二叔母治家有方、知人善用,族中无人不亲之、敬之。平阳愚钝便讨个闲吧。”
陛下皇后膝下唯有平阳一女自幼便宠爱有加,府中庶物繁杂、无趣,平阳回拒,吕老夫人也没勉强:“公主为陛下亲女,嫁于尧蛰便是不掌庶物,也无人敢多言。”
黄叶摇摇欲坠,狂风昨夜在兖州呼啸而过、掠起残叶,新打落在青石板地上的雨水湿哒哒一片,吕曌膝下那块锦袍已经被浸湿。
天光大亮。
吕曌抬头,看向破晓而升的太阳已经一个时辰了。
石板地上下跪最是磨人,膝盖处酸痛难忍,吕曌起身神色淡然入了寿安堂。
吕老夫人盖着薄毯、躺在塌子上,状似假寐。
平阳端着于屋内侧身之时正巧目光交汇在空中。
吕曌正要开口催促平阳,前去宗祠。
平阳起身、曲肘竖指、勾唇示意他不必说话。
吕曌懂了她的意思。
转身缓步向外,平阳紧随其后。
余嬷嬷和敬嬷嬷在院外已恭候多时,见二人出了万寿堂的门,连忙跟上。
敬嬷嬷连忙迎上来,笑呵呵道:“昨夜老太太吩咐,夫人不在身边君侯又是男子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便让老奴相随。”
“如此便有劳了。”平阳笑道,好看的眉梢微敛、漏出的笑容端庄得体。
吕曌一只手被在身后,低首看向三人冷声开口道:“本侯有事与公主相商,劳公主移步。”
敬嬷嬷眼睑一震,发觉余嬷嬷也正看她、笑道:“公主与君侯本就夫妇一体,定然有不少体己话要说。”
吕曌已经走到了一处小池边,长身直立、目视池面。
平阳小步移到吕曌身侧,坦然自若道:“方才本宫没摸清老夫人的性子贸然开口劝谏,让君侯受辱了。”
吕曌侧身,正抬首看向他。
凌厉的目光一扫而过,直觉告知吕曌:平阳不像是在说谎。
“无事。”吕曌当做自己吃了闷亏开口道:“吕家不比宫中皆是公主亲长还望日后在族人前谨言慎行。”
平阳乖巧应声:“平阳定谨记君侯教诲。”
圆眸勾起一个弧度、粉饰过的天真倒是让吕曌中了套。
吕氏宗祠内装饰典雅、红木案基上罗列吕氏先祖的牌位,主脉和支脉之人齐聚一堂,左侧站男宾右侧站女宾。
平阳与吕曌齐站在一列入内,余嬷嬷与敬嬷嬷紧随其后。
平阳细细望去目光所及之处,无误的落在红木案基上赫然摆放着吕曌生父与二叔吕梁的牌位,眉宇微弯、少有色变。
二人在世人眼中皆是乱臣贼子,便是死了也不可如宗祠。
余嬷嬷也是看见了,心底一怔。
暗叹,吕家人真是胆大。
小心翼翼的看向平阳与吕曌。
吕曌神色淡然没有察觉丝毫有不妥的地方,平阳对那两个牌位一扫而过。
众人目光皆汇聚于此。
不乏胆大之人,面上含笑面带讽刺的意味。
“劳敬嬷嬷为本宫点一支香。”平阳平静道。
“是。”敬嬷嬷应声,上前去从案基上取了三支香,在白色香烛燃出的烛火上点燃。
恭敬递给平阳。
平阳接过,侧身含笑道:“君侯不与本宫一起拜祖吗?”
“取香来。”吕曌戾眸瞥了一眼平阳。
小厮已将香点燃,递给吕曌。
吕曌与平阳双臂持平。
侧立案基一面的中年男子,高声唱和:“新妇入族拜先祖。”
众人停下口中喋喋不休的话。
齐立两侧。
平阳吕曌躬身。
“再拜先祖,佑新妇与君绵延子嗣、抚育子女。”中年男子再道。
平阳吕曌躬身。
“三拜先祖,佑新妇安顺恭谨、尊长侍夫。”中年男子道。
平阳吕曌三拜。
敬嬷嬷接过吕曌手中三支香,余嬷嬷接过平阳手中三支香。
插入金丝四角炉中。
袅袅白烟缓缓上升。
礼毕。
族人三三两两的散开来。
右侧董灼华冷眼相视,吕施伸手抚在董灼华手背上宽慰她。
董灼华忍下心中不甘,强颜欢笑道:“公主是三娘子的长嫂,三娘子理应参拜。”
吕梁逝世早董灼华膝下无子女,吕曌与吕施生母吕王氏自请东晋山修行之时老太太便做主将吕施放在她膝下抚育。
“我才不认呢?”生父逝世时吕施不过两岁,距今已过十年吕施也以十二。
不似寻常孩童,父母二字在她幼时的岁月中模糊切久远。
董灼华故作怒意:“三娘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