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躬着身,没有对上余嬷嬷,钟鹰就觉如芒刺背一般难受。
“吕家为兖州望族,君侯已及弱冠掌大齐三十万大军、府中供养着的家臣部曲也不在少数,并非是才速发的黄口小儿在如此大的日子贪杯喝昏了头,这位大人可是在诓我?”余嬷嬷这话带着质问。
数十年前各国战乱四起,齐皇为齐国边疆不受他国掠夺大势启用武将戍守,经过五年的战乱列国终于平息了下来,齐国在这场战乱中做到了独善其身。
待到列国弹尽粮绝之时,依旧兵强马壮、国力繁盛,列国敬而远之。
那时朝中几名大将在军中声名比起当今天子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加强手中权势、巩固皇权,齐皇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用拙劣的借口、笨拙的手段先后诬陷几名大将通敌叛国。
那时上京的天牢中,日日都能见武官的身影、日日都能听见武官的哀嚎声,凡是入了内的无论那人是否清白,皆会身死狱中。
吕曌的生父也就死在那时。
各方武将都在观望,不少为了自保不得不齐国疆土上自立为王,一时之间乱世诸侯四起天下四分五裂,昔日鼎盛的王朝也在这一日土崩瓦解。
齐皇派人在吕曌生父率领的大军前,宣读了他谋反叛乱的罪证,出乎意料的是军中众人清一色的皆不信吕家前家主会谋反叛乱。
一时间,军中哗变。
朝中派出重兵围剿,誓要将吕氏灭族。
双方战了一月有余。
据说那一月兖州城外的沙场上鲜血的腥气、尸体腐烂发出的腥臭味,让过路的野狗都避之不及;大雨从空中落下,冲打在地面上血染红了地面被冲洗的污水流入兖州城外的那条深不见底的河后,河面都被染成了红色。
领兵与吕家交战之人为秦悠稚,给兖州城内的将领下了最后的通牒,三日后若是不开城门便炸了兖州上围的水坝,将兖州变成一块死地。
州内的百姓得知秦悠稚那丧心病狂的计策后,被吓得人心惶惶。
就是那时,不过速发的吕曌亲手割下了吕梁的头颅背上忤逆亲长的骂名,孤身一人出门献降。
认下吕梁与父亲的贼党的身份,安抚军中各方戴罪立功,保下吕氏全族。
昔日,族中众人皆知吕家家主这个位置是个烫手的山芋,接手之人不知何时便会身首异处,纷纷推却不敢上前。
独独吕曌一人,一个才速发的少年接下这个位置。
在吕氏这个旺族即将没落之时,以五千军队剿灭西部一个小诸侯两万人让陛下看见吕家尚有可用之人。
吕家才渐渐崛起,其权势以超过前家主在位之时的两三倍,是如今整个大齐数一数二的门阀世族。
“府中之人皆是君侯同僚,今日大喜多饮些倒也无妨。劳嬷嬷给君侯送些醒酒汤吧!”屋内一道清幽淡然的女声传来。
“罢了。既是公主吩咐那便捞大人去一趟后厨,取一碗醒酒汤为君侯奉上。”方才的余嬷嬷僵着神色,一副兴师问罪是模样。
听了平阳的话以后,神色稍稍缓下来面含笑意对上钟鹰。
“不敢,不敢。”钟鹰谦逊。
直到钟鹰离了院子,余嬷嬷吩咐看好院门才入内。
见平阳正神色复杂的望这院外。
上一世也是如此,吕曌不愿前来。
余嬷嬷亲自去了前厅,前厅高朋满座皆是吕曌的同僚好友。
言:’陛下不忌十年前那庄旧闻,将公主下嫁于这等荒蛮之地,君侯自应爱戴。何谈今日放公主一人独守的道理?’
那时的吕曌已见起势,一个深宫老妇凭着三言两语自然拿捏不住他。
据说余嬷嬷说,黄口小儿不知规矩体统,当着她面换了海碗一碗一碗的灌下去不醉都难。
余嬷嬷气急,却也知如今的上京是天高皇帝远。
迫不得已,她只能灰溜溜的逃跑。
第二日平阳拜祖之时,招了好大的嘲讽。
也因着此事,平阳与余嬷嬷之间生了嫌隙,不多久就把她赶到了吕家的一出荒原。
直至死前,平阳都未见到她最后一面。
余嬷嬷有手段、心性低是个及其容易满足的,她离去时平阳感念起劳苦功高给了好大一笔银子,而今算来大概是结局最后的一个。
“新婚头一日夫君便抛下新娘独守空房,传扬出去难免议论纷纷。”余嬷嬷苦口婆心道。
“本宫是下嫁谁敢轻视?”平阳笑道:“这是君侯府若是那吕曌真是铁了心不愿来,嬷嬷还真能把他绑了不成?”
这话堵的余嬷嬷哑口无言。
要真像平阳说的一样。
那她还真拿吕曌没有半点法子。
“公主所言极是,只是公主与君侯终究是夫妻君侯今日不来也就罢了,左右是他喝多了酒坏了规矩怠慢了公主,便是说出去公主也是有理的。只是日后呢?”余嬷嬷询问。
日后……平阳摩挲了精致的、点满珠翠的华丽鬓角。
上一世的她小心讨好,并未化解吕曌与皇室的愁怨,最后落得个父兄死于非命的下场。
这一世她是半点也不想讨好吕曌了。
“那便不来。”平阳语气淡淡,黝黑的双眸像是做了重大的决断:“父皇母后陪嫁本宫三城、珍宝、红装不下十里,便是没有吕曌本宫毅然活得逍遥自在。”
“公主莫要耍孩子心性了,这世间哪有妻子在新婚之夜就说这种话的?”吕嬷嬷色便眉梢敛起肉眼可见的不太高兴。
“本宫说的是真的。”平阳接话道。
“罢了,罢了公主年纪小不懂夫妻之道说些孩子话也正常。”余嬷嬷道:“后院备了桌膳食公主可要用些?”
“不必了。”平阳抬手回拒。
片刻前她才魂归这俱躯体,头昏脑胀的让她犯恶心。
“那奴服饰公主梳洗。”余嬷嬷开口。
“不必了。”平阳回拒:“叫院外的人都撤了吧!让他们去寻冯妄安排一个闲散的职位。”
“可这些……都是陛下赐给公主,护佑公主安危的,如此安排似有不妥?”余嬷嬷忧心。
“君侯为武将出身,想来后宅的侍从也非花拳绣腿的花架子,不必忧心了。”片刻平阳似又想到了什么:“留下两人在君侯府就近的街巷租一隅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