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是罪己诏,上面写着齐皇自知愧多年前因自己多疑杀了新帝之父,屠戮兖州城。特留下遗诏逝世后禅位于吕曌,望他匡扶社稷、护佑百姓安居昌盛。
“劳烦公公告知陛下,看在本宫嫁入吕
家后侍奉族老、安于庶务、为吕家正名
的薄面上,念其稚子无辜放皇室子弟一条生路。"
平阳将遗诏折起,双手奉上。
郑岩深知,皇后犯了弑君之罪,今日定然是要在坤宁宫之中香消玉殒的。
“奴才谨遵懿旨。”
“多谢。”
褪去皇后、公主的身份,平阳也只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女子,苍白的脸上染过一丝淡然。
早在郑岩来前,她就服下了毒药。
此刻已然腹痛难忍,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躺在织龙秀凤的塌子上。
“咳”
一口血卡在了她的喉咙里,顺着嘴角,缓缓下流。
她这一生跌宕起伏,做过前朝的公主,新朝的皇后,乱臣贼子。
权势二字养成了她的一生傲骨,也葬送了她的一条性命。
短短二十年,在这一刹那成了一场梦。
我……谁也不恨,若是一定要恨一人。那便恨命吧!
一道荒唐的圣旨,把有着世仇的二人绑在一起。
年幼时玉盘中最后一块枣糕总是留给平阳,殊 不知这一切都在暗中标明了代价。
黑夜渐渐落下帷幕,吞噬了这座奢靡的皇城,也吞噬了她。
……
雨打芭蕉,窗外狂风乱舞,猛烈的拍打在窗栓上,发出“啪啪啪”及其刺耳的响声。
正对门的壁上贴着一个硕大的喜字,占了大半面的墙,下面摆着一张案基铺着大红色的丝绸布,一碟碟圆红色的瓷盘擦得铮亮,摆满了桂圆花生、红枣一类的喜物。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香味,其中夹着着几分红烛被点燃,散发出的阵阵馨香。
袅袅炊烟、淡淡的香味传入平阳小巧的鼻子中,唤醒了她。
梦中的她,像是做了一场悲惨的梦,夫君夺位弑君、母亲幽闭宫门、兄长惨死、无人申冤、她……也沦为阶下囚。
最后,一颗毒药葬送了她的性命。
死前腹中的灼热感还未散去,像是海浪一般争先恐后的扑上岸,时刻在脑海中警醒她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还有意识?
平阳抚了抚自己温热的掌心,莫非她没死?
一口急息,喘上来平阳掀开眼帘,方才的她平躺在一张红锦被的喜床上,身披红底金丝凤袍,三千青丝束缚在耳后上面插满了华丽的珠翠,微微凌乱处散漫在耳后。
见了满目的红,平阳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爬上了一股麻意。
半年前,吕曌弑君夺位也就是那一日她被封为后。
坤宁殿中,也如同今日一般入目皆红。
红的像是那日父皇身体里,留出的温热的鲜血。
膝盖处一软,平阳眼含热泪“啪嗒”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跌落下喜塌,精致细长的流苏拍打在一起,发出“哗啦哗啦”清脆的响声。
“公主。”一个红衣少女绣眉婉转,挺鼻薄唇自有一股乖巧相。
平阳有一刹那茫然,紧接着认出这人不是秋月吗?
眉目间稍显稚嫩,这赫然是才及笄的秋月。
平阳忽然愣住了。
直到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身穿的嫁衣并非正统的皇后服饰,而是头一日嫁给吕曌时,那件母后一针一线为她细细缝制的嫁衣。
这是她与吕曌的新婚之日?
跌落床榻的疼痛还未消下去,这不是在梦中。
记忆中在她死前,秋月在吕曌登基以后就被他寻了一个理由打发出宫嫁给了一个上京的一个官员。
据说这人是吕曌尚在潜邸之时便追随他的幕僚,秋月出身低微怕也只能做妾。
犹记得,那一日秋月在吕曌殿前冒着寒雨求了一整夜,落下了终身不治的寒疾只为求求吕曌收回圣意。
好在宫中长长久久的陪伴她。
最后只是换来了吕曌轻描淡写一句:圣命不可违,安心待嫁便可。
而今的秋月还未嫁入。
她......这是,重生了?
前世的她贵为公主之尊,下嫁吕家之后侍奉老夫人、伺候丈夫、管理家宅庶物,无一处不细致......
最后却落得红颜早逝的下场。
而今老天让她重活了一世,却让她阴差阳错重生在了与吕曌的新婚之夜。
平阳恍惚,依照现在的日子算,半月前陛下下旨赐婚。
她虽任性妄为、却长在人心隔肚皮的宫中,早早的便知世家大族的婚事,并非是一人或是两人之事,背后所牵扯的政治利益皆是深思熟虑细致盘算过的。
故而圣旨降了以后,红帆扬、唢呐响、红轿凤撵为首、红棺压后、十里红妆、拜见父母、亲人、昔日的好友。
以圆形喜扇遮面,踏上嫁往吕家之路。
若那时,早知日后的结局,平阳便是自行在宫中抹了脖子也不愿嫁入吕家。
秋月扶起平阳的胳膊,让她端坐在喜塌之上,凌乱的发丝也都被秋月掩在耳后,担忧道:“君侯待会便到了,公主若是重新梳妆不知来不来得及?”
话才落,月光如水一般柔和洒落在院中,一个男子的身影生的虎背熊腰,腰间别着一只红绸,一手握着刀柄到了双木门前。
院外已经停雨,一震狂风刮过吹的两盏红灯笼被吹动,不住在空中摇曳。
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两个大字:雅居。
门的两侧一连排的站了两侧的带刀的侍卫,无一例外都是身着官袍的侍卫,手中皆握着钢刀。
钟鹰知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官职在身,却因为陛下对于平阳的宠爱,屈居守着一个妇人,实在不值当,作揖道:“君侯排小人给公主传个话,有劳各位大人让个道。”
步履后移,微微侧身让出一条路。
钟鹰透过那三人宽的小道入内。
长廊的尽头,余嬷嬷身着暗红色绸缎短衫,一只木簪束发,说不上装扮有多华贵,甚至在这人潮如织的吕府中连府中娘子的贴身丫头都比不上。
钟鹰不敢怠慢,大步跨过长廊来到余嬷嬷面前:“今日君侯喝多了,怕冲撞了公主,便不来了。”
余嬷嬷担任掌事与宫中正经的主子比算不上身居高位,手下却也管着伺候平阳的太监三十人、宫女二十、粗使婆子十人,养出了三分的盛气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