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以暖玉铺地，在下面挖了极深的凹槽，用来放烧红的碳火，所以即便外面寒风呼啸，屋内依然暖烘烘的，十分舒适。
傅珩善四书五经，教授的课目也是晦涩难懂，是以贵女们都不太喜欢他的课，若非是这张脸还颇具吸引力，只怕每年选课之时，他应该能打败刘夫子，一举摘下书院最不受欢迎先生的桂冠。
此时他嘴角微微勾起，看着顾锦的眼神带着审视和兴味。
顾锦面色不变，她点了点头道：“略微读过。”
她母亲素来喜欢收集藏书，府中孤本典籍不知有多少，去庄子上休养时，周莫兰暗搓搓的揽了不少值钱的珍品，唯有那一箱子书没动过，她又时常无事可做，便翻了自己母亲的藏书来看。
不过这也就是前两年，后面她的身子越发差了后，就再也没动过了。
傅珩眸子划过一抹赞赏：“不错，虽身在乡野，眼界却宽广。”
“多谢先生。”顾锦从容道了谢，随后便不说话了。
傅珩翻开书，开始授课。
旁边的宋宛突然凑近了她，小声说道：“不错啊，不但能从傅魔头的戒尺下逃脱，还能让他出口夸赞，真是厉害。”
“侥幸罢了。”顾锦转头看她，轻声道。
“嘁——”宋宛嘁了声，说道：“世上哪有那么多侥幸，傅魔头最爱提问，偏问题还晦涩难懂，好多人都答不上来，咱们书院中大多数人都挨过他的训。”
“你今日是第一次来吧，能得到这人的夸赞，已经很不错了……”
“唉，你是得了什么病啊？怎么要去庄子上休养这么久？”
“……”
顾锦有些头疼，她没想到自己这个同桌的话竟然这样多，傅珩的眼神已经多次看向这边了，那眸子里的冷笑已经让她如坐针毡，偏旁边的姑娘还没发觉，还一个劲儿的往她旁边凑。
“你干什么不说话？”
宋宛说了许久，也没见她回答，登时有些不满。
顾锦眸子轻抬，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叹了口气道：“你抬起头看看……”
“我跟你说话呢，你让我抬头干……”什么二字还没说出口，宋宛便陡然闭了嘴。
在他身后，傅珩手拿戒尺，笑的人畜无害，偏那双漂亮的瑞凤眼微微眯起，露出丝丝寒光来。
“说什么呢？”
“不如也说给我听听？”
……
事情的最后，以宋宛手掌上两道通红的戒尺印结束。
“嘶——”宋宛揉着自己的手，口中发出痛呼声：“可恶的傅珩，竟然下这样重的手！”
顾锦坐在她身旁，见她如此模样，不免有些好笑：“你若是认真些，今日也不会受这样的苦了。”
“你懂什么，我本就不喜欢读这些文绉绉的东西，若不是我父亲非要将我送到国子监，说不定我现在早就成了云游天下，恣意潇洒的江湖侠客了。”宋宛撅了噘嘴，不满的说道。
“既来之则安之。”顾锦淡淡道：“不是每个人都能自己选择想要的东西的，你若是再执拗下去，只会受更多苦楚。”
“我才不信这些，我想要的东西，向来都要得到，即便过程困难了些，但结局总不会变。”宋宛看着她，眼中闪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光，那种不畏一切的信念，让她整个人都耀眼起来。
“或许你说的对。”顾锦愣了半晌，突然站起身来，她垂眸看着宋宛，微微勾起唇角，脸上抹开笑意：“虽然过程困难了些，但结局总不会变。”
同宋宛说了会话，顾锦便离开了书院。
她打着伞，走在青石地板上，雪花簌簌飘落在肩头，抬头望着天地白茫茫一片，想到先前宋宛的话，心境却突然开阔了许多。
呼出一口寒气，顾锦正要往回走，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
“听说今日景明世子也会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也听说了，今日是外院比静射的日子，殿下应当会来吧。”
“难说……都知道世子身子不好，往年的比试也没见他出现过……”
“唉别说了，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话声渐渐远去，顾锦也没心思去管，便径直从小路回去了。
只不过刚走到书院，就见宋宛急急忙忙的出来，见她还站着，不由得大声道：“顾锦，你怎么还在这？”
顾锦皱眉：“怎么了？”
“今日外院有比试，听说景明世子也会来，大家都已经去看了，你不去么？”
顾锦正想要摇头，宋宛却直接拉着她的手，往外院跑去。
内外院隔得不远，穿过花廊便到了。
她们去时，外院的校场已经站了不少人，公子们戴着护腕，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宋宛扫视了一圈，也没见到人，不由得郁闷道：“不是说景明世子会来么？怎么没见到人？”
话毕，人群中传来骚动，只听得马蹄阵阵，伴随着车轮倾轧的声音，最后陡然消失在书院门前。
周涞翻身下马，伸手挑起车帘。
萧灏躬身出来，立在马车上，清冷的眸子扫视着校场。
他长得很漂亮，却不显阴柔，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丹凤眼微微上挑，本是深沉凌冽，却无故多了几分邪气。
萧灏走下马车，拢了拢身上的白色大氅，视线移动，最后定格在某处，他大步走过去，站在檐下，唤了声：“茶颜先生。”
高台上坐着的青衣公子懒懒的抬起眸子，站起身，将桌上卷好的画卷交给他：“还望世子告诉王妃，此事作罢，这人情就算了了。”
萧灏将画卷交给身后的周涞，闻言道：“多谢先生，我定会转告母亲的。”说完，他正准备离开，坐在茶颜旁边的傅珩却突然出声道：“世子好容易来这么一回，正巧赶上今日比试的日子，不如坐下来看看？”
萧灏闻言道：“不了，多谢先生好意。”
“母亲还在等我将东西送回去，至于比试，留到簪青会上看也不迟。”说完，他走下台阶，面色清淡，往校场走去。
茶颜看着他的背影，对着傅珩道：“看吧，我就说他不会看的，你还不信，非要自找没趣。”
傅珩摸了摸下巴，有些玩味道：“可是他不也说了吗？日后的簪青会，他会去的，往年可没见他参加过。”
茶颜顿时不吭声了。